文|壹番财经 邢书博

“严防系统封闭，确保生态开放共享。”

9月13日，工信部发言人赵志国表示，保证合法的网址链接正常访问，这是互联网发展的基本要求。

此前，工信部与阿里、腾讯、字节跳动等一批互联网大厂展开会谈，工信部要求企业能够按照整改的要求，务实推动即时通信、网址屏蔽连接等不同类型的问题。

措辞严厉，近年来少见，足可见有关部门对于互联网互联互通的重视。

互联网与其他产业不同，不是来自于民间或历史形成的产物。

严格地说，互联网只属于蒂姆·伯纳斯·李一个人的发明。

但蒂姆表示互联网“不是发明，只是一个更好方法”，于是在1992年放弃了互联网的发明专利。

这一举措为全球互联网产业奠定了自由开放的基调，其本质就是互联互通。

因为无法互联的互联网叫局域网，无法互通的互联网是一个单机游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保证合法的网址链接正常访问成了奢望。尤其是移动互联网诞生之后，信息被APP切割成一个个信息孤岛，用户在这个做孤岛上形成信息茧房。获取内容不再通过自己主动出击去搜索，而是依赖推荐算法，给什么吃什么。

而各家APP为了利益最大化，在运营上做出了看似很矛盾的操作：在APP使用上屏蔽对手，但是又希望获取对方的用户数据。

其实不矛盾，所有结果必有因。

01 为何巨头纷纷主动走进屏蔽时代？

淘宝建立伊始，是可以通过百度搜索具体商品的。但当时淘宝的盈利模式建立在商户购买淘宝直通车上，也就是淘宝的站内搜索。于是淘宝决定禁止被百度搜索机器人抓取就在情理之中了。

在今年，百度上也可以搜索到淘宝商品了。

原因在于淘宝的主要盈利模式从淘宝直通车转变到淘宝直播贡献营收。直播电商模式需要流量采买才能形成闭环，而百度搜索依旧是中文互联网最重要的流量入口之一。特别是抖音直播去年10月宣布屏蔽淘宝链接之后，淘宝直播在流量上随时面临断奶的危险。百度顺理成章就成了淘宝的流量采购对象。

十三年后，百度能重新搜到淘宝商品。腾讯阿里字节也纷纷表示要互联互通。

外界大多讨论认为这是监管层面的努力，使得各大巨头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从而及时响应政策。

甚至不少专家坦言，如果阿里和腾讯真的能实现互联互通，那将是中国互联网界的一件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大事。它标志着中国互联网默认的、坚不可摧的围墙花园出现了一个罕见的窄门。

但是诚如百度和淘宝的和解一样，背后原因是商业环境变化之后的纯商业考量。各大巨头之前的互联互通很大程度上也会基于各自商业利益做出具体的互联措施，而不仅仅是为了合规。

2013年，淘宝又屏蔽了微信。当时在淘宝看来微信会成为“另一个百度”，逻辑是一致的，都是在争夺流量入口。而现在的微信不光是“另一个百度”，还是一个囊括了购物、搜索、直播、游戏等互联网各个层面的操作系统。采买流量的淘宝遇到了输出流量的微信，本来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合作典范，为何一直不能在一起？

因为不互联不互通在当时的收益要大于损失。

淘宝屏蔽微信，可以控制流量入口，吸引用户使用淘宝系的产品，比如当年赵薇代言的来往APP，同时保证自己直通车生意不会被他人左右。

微信没有淘宝，但是有京东和拼多多。当然微信作为连接器，本质上是希望互联互通的，但他希望的是在腾讯系内部互联互通。比如朋友圈可以发拼多多的拼团链接，淘宝特卖就不行。

对于腾讯系来说，只要是在微信QQ的账户体系内，互联互通是没有问题的。腾讯之前提到的开放，“把半条命交给合作伙伴”等口号，都是基于此。可以说腾讯的核心资产从来不是游戏和社交软件，而是这两者背后构筑起的庞大的用户社交关系链，尤其是价值极高的熟人社交关系链。

关系链在互联网中就相当于肥沃的黑土地，是电商们的流量池，也是短视频直播应用们梦寐以求的多维用户数据。

过去短视频直播基于内容构建陌生人关系是一种弱关系，无法这个基础上构建的电商、支付等生态系统提供足够信息。

而一旦微信向阿里或者字节开放了熟人关系社交关系链，后者的各项业务就有了源源不断的数据燃料，可以更精准的推荐商品和短视频，更可以全方位引导用户使用他们的电商、支付、游戏等现金流产品，甚至会形成自己的流量池、自己发电。否则就只能像现在这样，靠高价采买流量或者大手笔收购。

这也是为什么当昨天有关部门宣布要求各公司互联互通的时候，第一个跳出来的是字节跳动，还呼吁要“确立时间表”。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02 只是阿里、字节占腾讯的便宜？

短期来看，现在的字节跳动和阿里巴巴就好像当年闯入施乐实验室的微软和苹果。大家都有一个富邻居，以前需要靠淘宝客各种口令、下载视频才能分享等这种曲线方式，今天薅一把微信的羊毛，明天抢一点QQ的流量。现在可以拿着尚方宝剑坐下来好好谈怎么“合理使用微信的数据了”。

但长期来看，腾讯这边未见得占不到什么便宜。

腾讯的弱势业务一直都是电商和短视频。电商方面，腾讯的基于社交关系的电商体系是一个去中心化结构，阿里则是是一个中心化结构。

去中心化可以撒豆成兵，化整为零，各自为战，但中心化的帝国只能用集团军大兵团作战。

互通之后，投入巨大的基础设施如物流、仓储、供应链等都会暴露在对手的枪口之下，甚至作为他人嫁衣。比如拼多多初期没有自建物流，靠着阿里系的四通一达完成了最初的市场布局。初具规模后和极兔共谋发展，反手从四通一达手里抢生意。

还有在直播短视频领域也是如此。微信此前为了保护自家短视频应用选择屏蔽抖音。未来如果和抖音互通，损失的是社交关系链，但能够交换达人资源与算法资源，对于腾讯自家短视频项目来说也是有一定利好的。

总的来看，从各自巨头的具体业务来看，目前各个巨头的触角都伸到了互联网的各个方面，电商支付直播短视频社交游戏大家都在做，无非是侧重点不同。互联互通之后，优势依旧是优势，劣势将会被抹平，未来各家的竞争将更加健康有序的在产品内容服务水平上努力，而不是过去十年靠垄断互相屏蔽来获利。

以阿里为例，尽管其在整个电商领域依然占据70%的市场份额，但随着抽成日益加重，流量费用日益增高，商户出走问题一直是要解决的疑难杂症。阿里董事局主席张勇说，解除外链的屏蔽可以降低中小企业的流量费用，降低经营成本，同时带来更好的经营便利。

但这只是表象。如果阿里继续以往的对待商户的方式，那么这次互通带来的流量降低的成本，最终也会随着抽成费用增多而被抬高。

而对腾讯来说，微商和拼多多时代都没能解决掉的假货问题，在互通之后，如果供应链问题解决不了，用户就会用脚投票去更有品质的地方买东西。

现在已经过了有没有的时代，而是到了好不好的时代。

字节跳动目前看来是获利最大的平台。淘宝的数据可以给抖音带来交易，微信的社交关系链可以夯实字节各大产品的用户基础。

但是，抖音自家还有电商业务，且抖音电商的供应链和物流目前都在淘宝系的掌控之中，无论是阿里巴巴批发的小商品还是遍布全国的菜鸟物流，抖音想要追赶没那么容易。

如果把握不好这个时间差，抖音电商最终还是会沦为淘宝的流量池。

淘宝做淘宝客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各个平台薅羊毛的本事还没有丢掉，抖音下一步要做好准备来防止淘系广告在平台各个角落胡作非为，否则好不容易拿到的微信熟人社交关系，也会因为用户体验不佳而出走，毕竟现在微信也能刷直播短视频了。

淘宝客可以说是互联网牛皮藓，如同微信里的微商小广告。

中文互联网不乏杀伐决断、肆意扩展、到处打广告的产品经理，但为了用户体验能克制商业考量的，只有张小龙等为数不多的产品实控人了。

毕竟互联网是一个人发明的，微信淘宝抖音的各自所有权都在不同的公司手里。依托于这些巨头平台的中小商户们，可以不用再面临二选一选边站的窘境，普通用户也不用再纠结抖音转发微信要不要先把视频下载到手机里了。

但是这些产品未来如何改版，运营方式是继续打客服电话找不到人，还是一天给你发几十条垃圾短信；技术手段是否还是靠在你手机后台互相拉起保活，消耗你的手机电量还有内存空间，还顺便攫取各种手机权限，查看你的各种个人信息。

这些事情国内国外的互联网巨头们都干过，不是单纯互联互通或一纸命令就能解决的。

手机厂商对于这种行为是深恶痛绝的。一些APP在你的手机里蹦迪导致手机发热变慢，用户抱怨的还是手机厂商。2019年，小米、OPPO等多家手机公司推动建立了统一推送联盟，还在各家手机里内置了传送门功能，主要打破各个APP的信息孤岛问题，在手机的操作系统层面实现互联互通。一方面降低应用软件对手机硬件的过度索取使得手机更流畅，另一方面也是实现互联互通，让用户体验变得更好。

但目前来看，现在的传送门功能还是只能用来查单词的简陋版，距离互联互通还很远，关键在于各大应用不配合，手机厂商也无能为力。

解铃还须系铃人

现在互联互通法律政策、用户呼声和技术手段都已经齐备，接下来各大巨头们要怎么开始他们的表演，就看他们的觉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