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鲸商 胡笃之 三轮
今年两会政府报告中提到,“餐饮、住宿、零售、旅游、客运等行业就业容量大、受疫情影响重,各项帮扶政策都要予以倾斜,支持这些行业企业挺得住、过难关、有奔头。”
在此之前的半个月内,相应措施已密集出台。一则是发改委等部门联合印发的《关于促进服务业领域困难行业恢复发展的若干政策》,“引导外卖等互联网平台企业进一步下调餐饮业商户服务费标准,降低相关餐饮企业经营成本”。
另一则是交通运输部聚焦网约车、道路货运新业态两个领域,开展“阳光行动”,督促主要网约车和道路货运新业态平台公司向社会公开计价规则,合理设定本平台抽成比例或会员费上限并向社会公开发布;在司机端实时显示每单抽成比例。
事实上,早在去年3月份,国家发展改革委、交通运输部等28部门曾联合发布《加快培育新型消费实施方案》,明确提出引导外卖、网约车、电子商务等网络平台,合理优化中小企业商户和个人利用平台经营的抽成、 佣金等费用,用技术赋能促进平台内经营者降本增效。
从“合理优化”到明确提出“下调”,监管重锤砸向平台经济的“佣金”的力度,只增不减,目的只为释放司机、商家等经营者的活力生机。但对互联网平台的“割肉”效应,进一步显现。
要求外卖平台降佣金的消息一出,美团股价在3日内下跌超过20%。3月初,美团对应也做出了调整。其实,类似政策并非针对美团而来,饿了么、滴滴、高德打车等互联网平台不得不“对号入座”,做好自我调整。
其中,滴滴还受到信息安全泄露整改未达到要求的影响,3月11日股价暴跌44%,并传出暂停了香港二次上市。
可见,在疫情反复的当下,互联网平台降佣金背后的深意和影响,牵动着个体经营者的命运走向。
互联网“佣金”那些事
佣金抽成,并非互联网平台的专利,而是构成了其盈利模式的重要组成部分。他们普遍将“佣金”在招商规则中定义为“技术服务费”,与之类似,房产中介也是把“交易佣金”书面化包装成“居间服务费”,有些还包含“保障服务费(担保费)”,一般总佣金收费标准在1.5%—3%。
略有不同,以外卖、打车、酒旅等本地生活服务为主平台,向商家收取服务类佣金,现在调整为“技术服务费+履约服务费”;而淘宝、拼多多、抖音等以实物交易为主的电商平台,收取实物类佣金。各大平台有不同的抽成比例,其定价权一直掌控在自己手中,所以过去资本市场能给予这类平台高估值。
参考线下大卖场、商业中心等传统零售渠道的收费行情,除了基础的保证金、租金、促销费用外,一些品类还有入场费、佣金,具体比例渠道方根据类目而定,与天猫、抖音相差无几。
电商巨头亚马逊的佣金根据不同品类分为三种:第一种是固定费率;第二种是全额累进,当累进额度大于一定金额后,佣金比例也上升一个阶梯;第三种是分段累退法,类似个税计算。大部分品类佣金一般在8%-15之间,唯独配件类能达到45%。
相比之下,国内实物电商平台的佣金在5%以内,特别是拼多多能做到0.6%(主要用于在线支付渠道费用),已经是比较合理了。而比本地生活服务类电商,要高出不少。其中,外卖佣金比例普遍在20%—30%;网约车更高在20%—35%之间;OTA渠道的酒店佣金在8%—13%不等。
从去年开始,相关部门就敦促外卖、打车平台降低佣金了,为什么现在还有如此高?
相关从业人士告诉鲸商,平台名义上将外卖佣金的固定抽成比例降低,但增加了“履约服务费”项目,会根据价格、距离、时间段进行浮动收费,平台对商家的整体抽成比例超过20%非常正常,而配送距离超出三公里或者是深夜配送的情况下,对那些做夜宵或全时段经营的外卖店来说,算下来抽成还要高于原来的固定佣金方式。
实际外卖佣金降不下来的另一因素,是在一些地区平台交给城市代理来拓展业务,所以还存在“中间商”赚差价。至于网约车平台佣金高,那是因为“羊毛出在羊身上”,平台为了鼓励司机多跑单,一般都会做一些单量或里程数任务的激励,对打车用户还有红包补贴,不同时段、不同路段,中间套路也不同,至今也还没做到“公开透明”。
如此看来,监管部门再次加大力度,敦促平台降佣金、透明化有其现实意义。
高“佣”之下的谋变
“过去一年,油价连续上涨,这个月都要进入9元时代了,平台佣金还这么高,开燃油车根本没什么赚头了。”在杭州开了六年网约车的刘师傅告诉鲸商,他前段时间把自己汽油车换成了新能源车,租金3500元/月,快充一次50元左右充满,一个月固定成本最少在5000元。
新能源车虽然比燃油车经济,但在充电、续航方面不占优势,特别是上下班高峰期堵车,还有冬天、夏天开空调,会加大耗电量,影响拉单效率。所以,刘师傅的策略是,每天主要做晚高峰和凌晨到第二天早高峰时间段,一来,高峰期价格好,也有任务奖励;二来,在某地图下半夜接单是0佣金,更有赚头。
此外,为了能多赚些钱,他还用另外一个手机接其他新平台的推广任务,让乘客帮忙在新的网约车小程序上进行刷单,同样可获得免佣金的激励。
近日,知名市场调查研究咨询机构弗若斯特沙利文发布《全国网约车司机生存状态调研报告》显示,降低抽成比例成为司机们最为强烈的诉求,70% 的网约车司机表示平台费所占比例太多。
相比网约车平台,外卖平台就没有那么多可选项了,市场上95%的份额都来自美团、饿了么,因此在高佣金的裹挟下,餐饮商家也没法像网约车司机那样,能找到新平台红利或规则漏洞。
原材料、门店租金、人员工资等经营成本上升,进一步缩减了餐饮商家的利润空间,行业高度内卷,如果贸然涨价又将失去产品竞争力,因而餐饮老板们殷切期待外卖平台真正做到降佣金。
但也有人已经对此失去了耐心。年过五旬的陈师傅和妻子在西湖区古墩路一带经营着一家螺蛳粉店,去年初新开的店,上了外卖平台两个多月,就主动放弃了。
陈师傅表示,“我们一碗粉做完活动下来,还要扣完这么高的佣金,赚不到钱了,瞎忙活一场。外卖推广员三天两头还跑来让我们给账户充值做活动,不参加活动,都没什么流量。周边有公寓办公楼,我们夫妻俩自己做好堂食,就够了。”
当下预制菜供应链成熟,为“一流商圈,二流门店”的纯外卖提供了基础保障,但实践证明只要平台佣金降,流量获取成本又水涨船高,最后纯外卖店模式除了某些单品爆款外,都难以跑通。
平台也在进行改变。疫情刚爆发的2020年初,广东省餐饮协会就给美团发送交涉函,表示美团抽佣比例太高,新开餐饮商户的抽佣比例最高竟达26%。最终,美团宣布向优质餐饮外卖商户加大返佣比例至3%—6%,并延长返佣时间。
到2021年5月,美团推行了外卖商家服务费费率透明化改革试点,将“一口价”佣金方式改为由“技术服务费+履约服务费(配送费)”两部分构成。此外,还推出了“外卖管家服务”,由专人上门服务,手把手教商户开好线上门店。今年又面向困难中小商户免费提供10万个“外卖管家服务”名额。
3月1日,美团发布公告表示,为响应政府号召、帮助受疫情影响严重及经营困难的中小餐饮商户提升“造血”能力,美团外卖将推出系列举措:1.疫情地区困难商户,佣金减半且每单1元封顶;2.经营困难的中小商户,佣金5%封顶;3.2022年实现费率透明化全国覆盖。
饿了么则推出了帮扶商家的配套服务,为全国所有受疫情影响城市的商家提供免费外卖运营师培训、认证服务,还能免费学习优秀品牌及行业专家的线上公开课,了解系统性的疫情应对方案。
降佣,资本逐利与社会价值观的博弈
不可否认,“佣金”一直以来都是美团外卖、饿了么、滴滴们的主要收入来源。
公开财报显示,2020年,美团外卖佣金收入超过500亿元。2021年三季度,美团餐饮外卖业务营收为264.8亿元,占总收入的54.3%。餐饮外卖业务中,又以佣金收入为主,2021年三季度美团餐饮外卖收入232亿元,相当于佣金收入占到外卖收入的87.5%。
不过,即便美团有如此高的佣金收入,但经营溢利仅为8.76亿元,平均每单盈利0.22元,经营利润率已降至3.3%。换而言之,美团外卖的整体费率并不低,如果佣金进一步下调超出净利润率的话,那外卖业务将重回亏损状态。
与美团相差较多的饿了么,并未在财报中披露具体佣金收入。在截至2021年12月31日的三个月内,阿里本地生活服务营收为121.41亿元(饿了么+飞猪+口碑),较上年同期增长27%,占集团总营收比例5%。
反观同样高佣金且亏损的滴滴,从最开始上市到被国家有关部门责令下架APP,再到年初裁员“过冬”,滴滴已经历了多轮调整。大量司机流失、流量成本上涨、劲敌争夺市场之下,滴滴已经砍掉社区团购及部分海外业务,聚焦国内网约车服务。
滴滴最近披露的2021年第三季度财报显示,公司总收入为427亿元人民币,环比下降11.48%,同比下降了2%;净亏损303.75亿元,而上一年同期为盈利6.65亿元。
根据滴滴此前发布的抽成说明,2020年滴滴网约车司机收入,占乘客应付总额的79.1%;平台从中抽成20.9%,其中10.9%为乘客补贴优惠,6.9%为企业经营成本(技术研发、服务器、安全保障、客服、人力、线下运营等)及纳税和支付手续费等,最后剩下的3.1%,为网约车业务的净利润。
站在社会责任的角度,互联网平台降低佣金符合主流价值观;但站在资本的角度,降低佣金也就意味着互联网平台的“公共基础设施”属性,要高于投资收益属性,在中概股正集体陷入“至暗时刻”的当下,更加雪上加霜。
由此可见,平台也处于矛盾中,有其难处。后续是否做到降佣金,直接关系到企业经营的安全性,而主流价值观不可逆,技术创新的降本增效,又不能把外卖小哥、司机师傅“困死”在算法里,或许会是下一步降佣的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