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鳌头财经 李杰
据媒体报道，9月9日下午，工信部有关业务部门召开了“屏蔽网址链接问题行政指导会”，会上工信部提出有关即时通信软件的合规标准，要求限期内各平台必须按标准解除屏蔽，否则将依法采取处置措施。阿里巴巴、腾讯、字节跳动等皆在参会企业中。
业内人士分析，此项工信部提出的相关合规标准，旨在维护用户合法权益，营造开放包容、公平竞争的生态环境，夯实互联网行业长远发展基础。
这次会议，距离阿里、腾讯互通生态系统的消息已接近两个月之久。
根据此前的说法，互通将包括但不限于将微信支付引入淘宝、天猫，在微信体系中直接分享淘宝商品信息等等。
两家巨头及其投资的企业，在此之前已占据中国互联网的半壁江山。在反垄断、平台经济健康发展的基调下，两家互相之间的开放，可能意味着互联网产业会以一种更公平更开放的形态向前发展。
这意味着格局的变化，实际上包含了行业、社会的某种期待在里面。各方都在暗自猜测，两大巨头“打通生态”，中文互联网世界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众所周知，微信生态是腾讯的基本盘，是“流量扶持”的根本来源。相比阿里在推进生态开放的坚定态度，腾讯方面一直非常迟疑和谨慎。
在这个基本盘中，已经有了一整套的流量分配体制：包括九宫格、小程序等等。每一次调整，都事关无数互联网公司的利益，特别是对于那些获得了腾讯投资——进而获得某种程度上扶持的企业来说。
腾讯掌握在流量分配方面的主动权无可厚非，没有“腾讯”在这方面的控制力，也会有“X迅”获得类似的市场地位。
但作为一个拥有12亿MAU的超级平台，在考虑到自身利益的同时，是否践行监管政策“对市场主体一视同仁、公平公正对待”的原则也同样重要。
在平台经济领域反垄断的特殊时刻，保持政策与利益之间的某种平衡显得尤为重要。
迟疑与设限
今年3月，阿里巴巴副总裁、C2M事业部总经理汪海就曾表示，已提交了淘宝特价版小程序的申请，期待和腾讯的合作。但时至今日已过去5个月之久，该审批仍未通过。
过去很长时间内，腾讯旗下的微信生态针对竞争对手或大门紧闭、或多处设限，一直存在或多或少的区别对待。
最为大众所知悉的例子，就是微信对于字节跳动旗下抖音应用的封禁。后者在过去几年中站上了短视频风口快速崛起，不仅抢夺了腾讯系产品的用户时长，也是腾讯系产品快手、视频号的直接对手。
公开资料显示，从2018年4月起，微信和QQ就已经开始封禁抖音，用户分享抖音链接到两个平台均无法正常播放，至今已经持续三年多。目前抖音向微信转发内容，必须先把短视频文件下载下来，再通过文件进行转发。
而腾讯旗下及其他第三方短视频应用，如微视、快手等，均可在微信中正常分享和播放。
今年2月，抖音正式向北京知识产权法院正式提交诉状，起诉腾讯通过微信和QQ限制用户分享来自抖音的内容，构成了《反垄断法》所禁止的“滥用市场支配地位，排除、限制竞争的垄断行为”。
但其实，除了短视频，整个微信生态在多个细分赛道，特别是一些处在快速成长期的行业，“腾讯系”的竞对企业都被明里暗里施加了限制。
以二手电商赛道为例，4月7日，阿里旗下的二手交易平台——闲鱼提交了小程序申请，但至今已接近4个月时间却仍无下文。作为对比，京东旗下的拍拍、腾讯投资的转转都已经开通了官方微信小程序。
处于行业发展关键期的社区团购赛道里，腾讯相似的“把戏”也在上演。
社区团购被认为是最后一块零售重地，因而吸引得巨头纷纷重金押注。腾讯系电商拼多多、美团、京东都是社区团购赛道上的重磅玩家，兴盛优选也获得了腾讯的大量投资。
在微信生态中，虽然部分腾讯系竞对企业的微信小程序获得了审批上线，但微信会在后续的功能更新升级中对其施加限制。
以腾讯系的永辉超市和竞对阿里旗下的大润发、盒马鲜生为例，YH永辉生活+小程序的最近更新时间为近一周，而竞对大润发优鲜的最近更新时间为1个月前，盒马集市的更新时间为5个月前。
可以看到，在社区团购这个快速发展中的行业里，腾讯系的竞对企业已经无法顺利迭代、升级自己的小程序，其正常的业务进展已经受到影响。
去中心化实为垄断？
从短视频、二手电商到社区团购，不难发现，在这些前景广阔、发展迅速的新兴赛道上，腾讯一直在通过其12亿MAU的庞大微信生态，对行业施加影响。
这些明里暗里的小动作，在客观上起到了拖累竞对发展速度的效果，为腾讯系企业的发展壮大争取了更多发展空间。
尤其是行业正处于竞争格局尚不明确的关键时刻，腾讯有机会用细微的动作形成较大影响，从而拉大腾讯系企业与竞对的差距。
虽然腾讯一直对外宣称微信是一个开放、去中心化的平台，商户只要不违反规则，可以自由地通过小程序、视频号等方式进行交易。但事实并非如此。因为整个微信生态的掌控权，还牢牢把握在腾讯的手中，并没有独立第三方的裁判可以监督其行为。
纵观整个微信小程序活跃度的TOP 100排行榜，腾讯系企业的小程序在排行榜上长期名列前茅，显然这绝非偶然。
阿拉丁指数今年7月的榜单显示，活跃度前100名的小程序中，腾讯系企业占比高达30%以上。活跃度前10榜单中，有5家属于腾讯系企业。尤其是排名前列的拼多多、美团、京东购物、同程旅行，都是微信支付“九宫格”的重点推荐对象。
回顾过往，微信九宫格是腾讯投资的重要筹码。依靠微信12亿MAU的流量优势，腾讯成为了京东、美团第一大股东，并入股了拼多多、贝壳、唯品会、中国有赞、蘑菇街、同城艺龙等等公司。
微信九宫格下面的“第三方服务”承载了市值数万亿的生态链企业，这些生态链企业都在微信生态中获得了微信全方位的流量扶持。
以京东主打下沉市场的“京喜”为例，这款应用在接入微信“发现”页的一级入口后，仅一年时间日订单量就突破1000万单。
在微信生态中，有没有流量扶持，最终的活跃度会是云泥之别。
根据阿拉丁研究院发布的《2021年上半年小程序互联网发展白皮书》，2021年上半年全网小程序数量超过700万。但其中真正能获得微信流量扶持的，又能有多少呢？
小程序已经成为互联网公司重要的流量、业务来源，但从腾讯的行为中，很难看到微信开放、去中心化的影子，反而是通过“有形的手”掌控一切。这也正应了腾讯刚推出小程序之际媒体的评价：微信是能够凌驾于其他APP之上的次级OS（操作系统）。
万亿生态圈利益攸关
究竟是什么力量，在影响微信生态对于第三方的平等与开放？
资本市场其实在此之前已经给出了答案。
7月14日双方互联互通消息曝出后，京东盘中跌2.4%，拼多多一度跌6%。到收盘时，阿里巴巴涨近1%，腾讯ADR涨1.2%，拼多多跌近3%，蘑菇街下跌7.38%。7月15日港股市场，中国有赞的股价下跌了11.28%。
这其中，京东、拼多多、蘑菇街、中国有赞都是腾讯投资的公司。显然，微信生态的开放并非那么简单，而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如今要将微信小程序向第三方——尤其是竞争对手平等开放，允许其在社交网络上自由分享，就意味着腾讯系企业的利益受损。同时，也会是腾讯投资收益的受损。
投资收益一直是腾讯控股重要的利润来源之一。今年二季度，“投资大佬”腾讯的“其他收益净额”（主要反映投资收益）达到208亿元人民币，相当于同期净利润的近一半。
对于腾讯来说，一方面当初投资“腾讯系”公司，或许存在有关流量支持方面的允诺，要协调各方利润关系有一定难度；另一方面，在如今互联网巨头扩张遭遇反垄断监管，寻找新增量不易的情况下，也不希望投资收益受到损失。
竞对产品想在微信生态中获得与腾讯系产品“一视同仁”的待遇，实属困难。
但腾讯必须认清的现实是，作为拥有12亿MAU的超级平台，微信已经具备了很强的外部性，其一举一动不止关乎自身利益，更是影响到市场秩序与诸多主体的利益。
微信拥有独家解释权的平台规则，以及对盟友和竞对差别化待遇，既打击了成长中的创业公司，也为消费者带来的不良体验。
对于整个社会来说，如果资源以对腾讯最有利的目标去配置，就必然无法实现最优配置。这与反垄断指南强调的“营造公平竞争秩序”的原则并不相符。这可能也是工信部明确提出即时通信软件的合规标准，要求限期解除屏蔽网址链接等规定的政策指导初衷。
在平台经济领域反垄断的大背景下，在几个重要的新兴产业快速发展的过程中，都需要有来自企业内部、外部的力量，去促成一个更加公平、一视同仁的竞争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