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上广的男记者,他们过得怎么样?

在他们身上小鲸没有看到油腻,只是觉得每个人都很不一样,相同的是,他们身上都有各自的闪光点。

男记者可能是一个被误解很深的职业,在外界眼中:他们不注重形象,甚至有点邋遢;有(点)才华所以难免“油腻”,还有就是记者的通病:穷。这期,我们分别对话了三个不同领域的男记者,他们有的依然坚守传统媒体阵营,有的年少成名如今在独角兽公司里做内容主管,有的兜兜转转最终选择出来创业。在他们身上小鲸没有看到油腻,只是觉得每个人都很不一样,相同的是,他们身上都有各自的闪光点。

01

张明萌 广州 《南方人物周刊》

吸过很多明星,她们没什么不一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似乎整个世界都在制造焦虑。与《南方人物周刊》记者张明萌长达两个多小时的聊天中,90 后的他并没有同龄人的焦虑感。传统媒体江河日下的状况他当然也知道,但对他来说,现在的单位依然是自己最好的选择——因为这个平台可以让他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一个纯粹的写字的人。

“周刊不行?我知道啊,但那又怎样”

最近广州入汛,雨下不停。我们见面约在珠江新城秋广场的星巴克,隔着玻璃我看到张明萌走向我,他拿着一把长柄伞,穿了件天蓝色体恤,一个米色帆布包,还是那个熟悉的文艺少年模样。

张明萌是我在《南方日报》实习时的同事,毕业近4年,如今是《南方人物周刊》的资深记者。简单寒暄后我问,在周刊的工作节奏如何?

“周日应该是最忙的,因为周一交稿。一个月大概3、4 篇文章的出稿量吧,但即便如此我也算写的最多的一个了。其实你不写也行,不写就没钱咯。在传统媒体都是一个人的battle,同事基本上见不到面。”他说。

在传统媒体,记者收入构成很大一部分是靠稿费,底薪非常低。就在写稿间隙,上海某报记者晒出自己的工资单:底薪 800 元。在传统媒体,记者想要多赚钱,那就多写稿,但版面终究有限,所以这个群体似乎永远都在自嘲:穷。

对张明萌来说,周刊的收入足够自己生活,这就够了,最重要的是这份工作能给自己实现自己的机会。所以当我问他“这份工作给你带来什么”的时候,张明萌说:“感谢我的工作,让我成为自己想成为的那个人。”

“就是什么样的人?”我说。

“写文章啊,很纯粹写字的人。”

一开始以为张明萌始终留在南方系的原因是出于新闻理想,毕竟以他的才华,可以做的事情其实很多。但对他来说,“写什么我都无所谓,我就是喜欢写。”

“会不会担心周刊不行了?”我问。

“我知道啊,但那又怎样呢?起码它现在还是国内写人物故事一流的杂志。”张明萌说。

“总会有人认真看认真的文字,但风水轮流转,就像时尚隔一段时间就会回潮一样,我相信传统媒体未来也会回归荣光时刻…….只要我们还活到那个时候。”

吸苍井空和吸彭于晏有什么不一样?

在《南方人物周刊》的这几年里,张明萌写过很多封面文章,采访过学者、作家、十八线乃至超级大腕明星,像彭于晏、苍井空、萱萱、刘嘉玲等。

问及最印象深刻的采访对象,他几乎脱口而出:“春夏吧。”

两年前,张明萌发表了一篇封面文章,标题是“春夏姑娘生猛”。尽管文章发表的时候春夏已经拿下第35届香港金像奖最佳女主角桂冠,然而,在采访时她还是个没有经纪人,没有团队,没有作品更谈不上什么名气的24岁来自云南的姑娘。

难忘的原因,张明萌在自己的采访手记里这样写道:“不会再有了。我不会再遇到半夜11点和我掏心掏肺四五个小时的女明星了,她也不会遇到一个同龄的没有恶意的乐于倾听毫不功利的男记者了,这样的采访机会不会再有了,这样没有防备的对话也不会再有了。”

我们后来还聊到他采访过的几个明星。比如彭于晏,他说因为采访问题太多,导致彭于晏都忍不住说:“哎,你都快把我掏空了耶。”在他眼里,彭于晏虽然很红,却也很寂寞。“因为他表达欲特别强,在我提问前他会说很多东西,但都是一些很无聊的东西,比如他小学班主任,见面的时候说还记得他。拜托,你是彭于晏啊,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张明萌说道。

至于采访苍老师的时候,她闪烁了一双大眼睛跟张明萌聊了很多自己的人生,光是那眼神已经足够让他印象深刻。

“其实吸彭于晏和苍井空没什么不同。明星也是普通人,但是能做到大腕的,是真的有她们的原因。”张明萌说。

在传统媒体依然“精耕细作”

张明萌真的很爱写字,还在校园的时候,他就一边写新闻稿一边在自己的 QQ 空间上写心情随笔。如今除了工作上的稿件,他还在坚持写随笔,只不过没有都发表出来。“没人看不要紧啊,这是记录自我的一种方式。”他说。

我们的聊天中,有很多问题他都一句带过,只有谈起写作,他才会滔滔不绝。

在新媒体久了,我已经习惯了快速出稿,快速采访的粗放式节奏。但在周刊,依然走的是精耕细作的路线:花大量时间准备,调查,采访时间长达四五个小时是家常便饭。

“你采访一个人之前大概会准备多长时间?成稿又需要多长时间?”我问。

“不同的采访对象准备时间不一样。比如采刘若英的时候就准备了半个月,因为她的书、电影等作品很多,看完需要很长时间。但有些人可能准备一天就去采了,有时候临时接到活两个小时可能就要去采访了,所以这个是不一定。最后稿子写下来其实也就是3、4个小时的事情。”张明萌说。

“半个月?所有作品?”

“也没有啦,中途我也会做其他时间啊,就是白天有时间就抽几分钟看看采访对象的东西。哎,采访前对别人有个深入的了解不是基本功吗?”张明萌说。

职业荣誉感也是让人无法离开这个行业的原因。他给我举了个例子,前段时间采访了作家周晓枫,在那之前,自己把她的书都看了一遍。提问的时候就跟作家聊她书里面的内容,结果作家几乎感动的热泪盈眶说“好久没有见到这么认真准备的记者了。”

“这个作家很怕接受采访,为什么?就是她经常会遇到一些记者张口就问:您是写小说还是写散文的呀?”

这对记者来说就是很尴尬的时刻了。

“男记者油腻?我不啊”

“聊一个大众点的问题,很多人觉得男记者很油腻,你怎么看?”

“油腻吗?我不油腻啊。顺便,我又瘦下来了。你看到我胖的时候是几年前了,那个时候在周刊跑的是社会新闻,可以说是过劳肥。从120多斤一年内胖到160斤。”张明萌说。

“你会焦虑吗?关于买房结婚生子的问题。”

“我不焦虑啊,我为什么要焦虑,一切顺其自然。再说我也买房了啊。”

“如果继续做记者,你觉得自己未来在哪里?不做,你会选择什么?”我问。

“也许去正佳广场吹吹萨克斯吧,这样可能还比较赚钱。”张明萌说道。

我们都知道这当然是句玩笑话,后来他补充说,“问题是除了写东西我们还会干什么呢?虽然我知道我自己都很能干,像我这样优秀的人,本该灿烂过一生。”骄傲自信满满,是张明萌给我很深的印象。就像我问他,你看那么多书,有没有很喜欢的作家。他想都没想就回答:“张明萌。”

“既然你这么喜欢做媒体,写文章,为什么不去更有文化气息的北京?”我问。

“因为北京不好吃。”张明萌答。

“很多人说广州已经不属于一线城市,机会少。你喜欢广州什么?”我再问。

“说真的,广州是不是一线城市跟我关系大吗?其次,它是不是一线城市谁能够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呢?去的城市越多就越喜欢广州,是因为各个阶层的人都能在这里找到自由和幸福。人们的脸上是从容的,这个你在北京、上海、深圳是看不见的,尤其在北京,无论你收入多高都很焦虑,但在广州,不同收入的人有不同的活法。然后就是距离感,我觉得广州刚刚好,不太近也不太远。就是那种平时不会有人主动管你,但是如果你真的出了什么事,也不会真的不管你。距离感很恰当。”他说。

“现在的媒体生态和你刚入行相比有什么不同?”我问。

“越来越差,希望会好吧。”

“有带人吗?”我问。

“有实习生,但现在哪有实习生像我们以前那样,为了一个稿子专门跑去韶关南华寺住了两天。都是混个资历,当个跳板。”张明萌告诉我。

这次和张明萌的碰面,算下来也有7年未见了。7年时间,媒体变得很不一样。前段时间跟某高校硕士毕业生吃饭,她说自己班里20几个同学,选择去媒体的寥寥无几,一窝蜂跑去做金融,做地产公司做品牌策划,当年多少人汲汲然而不可得的新闻殿堂,在她们眼中,轻松拿到offer,却也只是一个备选。按照她的原话就是,还不如去一些赚钱有前景的自媒体。

传统媒体未来真的会重新焕发生机吗?who knows?但是我相信,认真写字,认真做新闻的人运气都不会太差。

02

梁福龙 上海 内容创业

“最高一次加班记录是连上四十七天”

结束一天的工作,梁福龙回到家已经晚上11点多,老婆已经睡了。

魔都居不易。

来上海五年,他俩终于在上海有了自己的房子,在11号线的倒数第二站,“就这样早晨也没座儿,想坐可以往回坐一站到终点站上车,但一般还是懒,就这么站一路,”他笑着说。

红利褪去、涨粉缓慢、流量变贵、监管寒流……几乎所有的讯号都在说:2018年已经不再是内容创业的好时候。即便这样,他还是在30岁的时候,一头扎进了内容创业洪流中。

年初,他和同事离开了待了五年的观察者网,在江苏路租了一间办公室,正式开启创业时代。

“创业之后,我的收入比之前在观察者网做副主编的时候低了四成,”谈及现状福龙完全没有任何避讳,对于未来的宏伟目标也毫不遮掩,“我们要做比教科书‘再深一点’的自媒体,或者是价值取向不一样的‘罗辑思维’。”

“这么自信?”

“当然啦!我对我们的内容和粉丝都很有信心!”

即便曾经在全国性知名时政网站做到过副主编这样的职位,福龙身上一直有满满的少年气,曾经和他共事过的人这样评价他,“他挺单纯的,是真的有赤子之心的人。”

“刚到上海时,三四十天不休息是常态”

梁福龙上学的时候曾经看过一部名为《其实不想走》 电视剧,讲的是一个西部农村出来的大学生在上海读大学,毕业后毅然放弃高薪工作回去支援家乡建设。

没想到在滨海城市长大的他深受感召,在大学毕业之后参加了学校的“三支一扶”项目,到甘肃最西边的一个县城做基层志愿者。

“住在县里一个学校的学生宿舍里,经常吃的馒头就咸菜”,除了条件和电视里一样艰苦,西部基层的工作和他的想象有很大差别,“那会儿经常半夜被什么办公室主任之类的强行叫去喝酒,也做不了什么事,”待了一年后,他还是决定回来。

2012年,返程途中,他在西安和一位网友面基。这次“西安会谈”也成为了福龙人生中的关键转折点。

和他面基的网友是他如今创业的合作伙伴——知乎大V、观察者网主笔马前卒,江湖人称“督工”。

马前卒建议他和自己一起去上海的媒体试试,对于未来还很迷茫的福龙接受了这个提议,成了“沪漂”。

来到上海后,他加入了当时尚处于起步阶段的观察者网,将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变成了工作,像打了鸡血一样拼命得很。早七点到晚十点,加班到后半夜,三十天、四十天不休息都是常态,最高的一次记录是连续加班四十七天,“那时候真担心自己会积劳成疾、因公殉职,好在除了胖了,没发生其他事。”

在观网的第一次正式年会上,他拿下了“最佳员工”;之后带队伍拿下了“优秀团队”;今年他凭借一篇全年网站单篇点击率第一的文章拿下了“新媒体传播奖”。

即将进入而立之年,梁福龙想做点不一样的事情。当年“西安会谈”的两人决定离开观网,自己创业,成立“马前卒工作室”。

要做比教科书“再深一点”的自媒体

来不及设计门面,他们草草用A4纸打印了公司名称贴在门口,就开张了。

虽然顶着“沪上最简陋门脸”,但整个团队藏龙卧虎:既有土木出身的知乎第4大V

“马前卒”,原本打算到柬埔寨掘金的游戏开发主管兼知名历史博主“穆好古”,也有起点小说的主编“邓肯”和干腻了工程师的华为小哥,还有来自东北设计院的小哥和军宅圈的知名漫画作者……

几乎每个人都有一个网络穿越小说里的常见ID,宅男属性一览无余,而且办公室还堆着号称“肥宅快乐水”的无糖可乐,看起来不像要大干一场,倒像是宅男同好面基,不过他们真要工作起来绝对一丝不苟。开会时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也没有泛滥的鸡汤与虚无的口号,句句都是干货。

今年4月中旬时值中美贸易战,他们受邀在观察者网“观天下讲坛”演讲,时间紧张,几个人熬了整个通宵准备演讲。最终这场《中美贸易战:为什么是大豆》的演讲在B站直播当天吸引6万人观看,仅次于snh48的直播,在知乎、观察者网等社区引发了激烈的讨论。

虽然已经申请好的公众号(马前卒工作室)还没有开始正式运营,但早在半个月之前他们就已经开始筹备公号内容,对他们来说战争已经开始。

内容创业大浪淘沙,入场稍晚的他们要完成的是一场真正的“大逃杀”……

刚到上海的时候,福龙看着绚烂到让人有点眩晕的城市霓虹有些害怕,他怕自己迷失。如今,他在上海有了事业,有了爱人,有了家,路倒是越走越清楚了。

生活不完美,但也不差。一切也才刚刚开始……

03

雪糕 北京 某独角兽公司内容主管

“毕业典礼上,我差点儿被学校扣下毕业证”

前两天在跑会的时候,雪糕遇到了大学同学,“她说我大学给他的一个印象就是学渣,吊儿郎当的”,和男生坐在教室的后排,给老师们起过各种夸张的外号,和永远坐在教室第一排、总是认真记笔记的女学霸们相比,雪糕的确看起来不像什么好学生。

“哎……”他叹了一口气,“我私底下其实是一个及其努力的人,”雪糕很早就开始自学了各种新闻业务相关的技能:摄影、摄像、视频剪辑、音频制作……

大三开始,因为一门专业课的一个课堂作业,雪糕意外成为了全校的风云人物,也许在当时不少人眼中这事儿多半儿是时机好,运气好,但后续生根发芽的种子或许早就埋下。

校园网红 VS 毕业证危机

大三上学期,新闻班开设了一门公共关系课,其中讲到企业或机构的网络传播时,老师布置了一个小作业——“每个人为自己想要代表的组织开设一个微博号,运营周期为一个月,成绩考核以微博传播效果为标准。”

雪糕开了一个为本校学生提供生活服务类资讯的微博号,开始每天发发学校的新闻、趣事儿,后来几乎所有和学校学生相关的事儿他都“管”。没想到很快粉丝破千,影响力从本校辐射到旁边学校,到后来在全市的高校圈中都很有名,粉丝人数也从破千,接近破万。

雪糕红了,一个重要的标志就是他被学校宣传部门的老师盯上了,“那时候,只要稍微发点敏感的东西,学校老师电话就来了,从辅导员、到宣传部,我跟老师们贼熟,”据说他毕业之后,有位宣传部的老师不堪重负,说自己心好累,调岗去教政治课了。

在诸多“请喝茶”的经历中,影响范围最广的一次是在他毕业典礼前夜。一个女生通过微博向他爆料自己遭到了男老师的性骚扰,确认属实后雪糕几乎没怎么犹豫地把相关内容发布在了微博上,结果引起轩然大波,不仅被腾讯、新浪等门户网站报道,甚至有不少海外媒体也关注到了此事。

毕业典礼开始前,校方老师找到他命令他删掉微博,否则别想拿到毕业证。要换一般人,苦读四年就差毕业这临门一脚,遇到这个肯定怂了。学校没想到雪糕是个胆儿大的,“敢扣我毕业证?我就闹个天翻地覆,我有更多猛料,截图、录音、照片都有,我会写成5000字的深度报道的!”这下怂的变成学校了……

而这次“毕业证危机”并不是最让雪糕害怕的,“有一次不记得啥事儿了,老师直接给我奶奶打电话,威胁她,当时可把我奶奶吓坏了,”比起有没有毕业证,他最担心的的是奶奶的身体。

毕业后,雪糕一直想进入传统媒体扎扎实实做新闻,曾经在当地报社实习,也写过影响很大的报道,但由于对方要求硕士学历,只能作罢,最终,雪糕选择北漂。

在北京的第一个冬天,没有暖气

11月的北京,未至深冬但已经寒风凛冽,到了急需暖气“续命”的时候。

因为家里从大三就不给生活费,雪糕靠着之前在餐馆洗盘子挣得一点点钱,只能住在一家小旅馆的隔断房里,房间没窗户、没暖气、没空调,只有一张床、一台电视,地上能放一个盆,要在地上走路行李箱得搬起来,“一进屋子就想蜷在被子里,不然冷的直哆嗦”,雪糕没买电热毯,因为房间只有一个插电口,他的手机、电脑还需要充电,没有多余的插口留给电热毯,“当然,我当时也买不起电热毯……”

就在这样的屋子里他住了小半年,后来换到了另一家小旅馆,条件也并没有好多少,但是房东很良心,三年都没涨价。但今年年初,这家小旅馆因为“昌平一场火灾的后遗症”被迫紧急拆除,他不得不重新找寻“浮木”。

这次他直接选择了酒店式公寓,每月房租5000+,是之前的三倍还多,“我现在住的地儿可好呢,还有专门的管家帮我收快递,找阿姨打扫房间,特别方便,”虽然算不上暴富,但在同学眼中,雪糕已经很成功了,他从底层小编辑,做到了如今某独角兽公司的内容部门主管。

“大概明年买房吧,女朋友还没毕业,毕业稳定一点了可能就结婚……都是顺其自然的事儿。”

“暂时不会改行,我喜欢这行,一步一个脚印,也能走很远的。”

关于北上广深媒体图鉴系列未完待续,下一个你们想看谁?想听什么样的故事?欢迎留言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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