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金角财经 Chong Lei,CFA
这是一个关于国产芯片逆袭的IPO。
11月12日，有“中国英伟达”之称的摩尔线程在北京证监局进行了A股上市辅导备案，辅导机构为中信证券。
这意味着，被美国打压一年后，摩尔线程来到上市前夜。
摩尔线程是一家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公司。他的创始人张建中曾是黄仁勋的重要“副手”，创始团队几乎涵盖了微软和英特尔等各大科技巨头。它在成立初期，就拿到了红杉中国和深创投等头部机构的融资。成立不到四年，其估值已达到史无前例的255亿元。
转折点发生在2023年，美国在一份500页的文件中，直接把摩尔线程列入“实体清单”。
由台积电代工是摩尔线程的命门，被列入“实体清单”后，意味着摩尔线程不仅无法继续在台积电流片大算力芯片，甚至未来生产低阶算力芯片也无法获得美系技术支持。随后，摩尔线程更爆出裁员风波。
不过，从被打压到准备IPO，可能意味着摩尔线程已经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刻。
目前，从公开报道上，我们无法获悉摩尔线程如何应对无法由台积电代工这个问题，可能是产品端作出改变，或者供应链上的国产替代。但一般来说，如果企业出现重大问题，甚至活下去都成问题，创始人是不会贸然推上市的，除了潜在法律问题，财富上也有“流血上市”的风险；中介机构也不敢随便辅导。
此外，尽管被打压下的摩尔线程急需资金应对外部风险，但“中国英伟达”的技术含金量、“和华为同一梯队”的行业地位，以及大量明星资本作为股东，它是不愁融资的。
用大白话来说，流血上市并不是摩尔线程的必选项，甚至如果一些重大经营问题没有得到解决，上市融资不见得比一级市场运作更优。
因此，这次冲上市，除了是一场融资盛宴，更具有高调的象征意义，是摩尔线程代表中国芯片业发出信号——
尽管被美国一再打压，但还是能活出一片天地。
“最像英伟达”
摩尔线程创始人张建中有着出众的工作经验，历经几家全球科技巨头，尤其是他身上的英伟达基因，为摩尔线程成为“中国英伟达”提供了足够的想象空间。
从南京理工大学计算机系毕业后，张建中进入冶金部自动化研究院工业自动化专业深造，并获得硕士学位。随后，他在惠普担任计算机产品中心总经理和计算机系统事业部总经理，还做过戴尔全球大客户事业部总经理。
2006年，张建中成为英伟达全球副总裁和中国区总经理。除了不断开拓GPU的创新应用和加速计算场景，张建中还带领团队建立了GPU在中国的完整生态系统，并把大中国区打造成英伟达在全球最重要的GPU市场。
2020年6月，张建中在北京启动创业，创业团队堪称豪华。来自英伟达、微软、英特尔、AMD、ARM等背景且涵盖GPU芯片IP研发、系统软硬件设计、生态建设、市场营销等多领域，目标直指“打造中国最好的全功能GPU”。
英伟达背景创始人、明星团队、AI国产化的风口，在创业初期，摩尔线程似乎已经集齐了天时、地利、人和，资本市场毫不吝啬热捧。
成立一百天，摩尔线程就完成了两轮融资，从红杉中国、深创投、纪源资本、五源资本、招商局创投、字节跳动、小马智行、阳光融汇资本、海松资本、闻名投资、第一创业、和而泰、明浩等手中拿到数十亿元，一跃成为独角兽。
有报道称，从确认估值、设计交易结构到交割等全流程，摩尔线程Pre-A轮融资只用了一个月，并且留给投资机构的时间只有数周。其中，最快的投资方一周就完成了交易。
“摩尔线程拥有全球顶尖的现代GPU架构设计团队。”红杉中国合伙人周逵认为，摩尔线程吸引了众多GPU驱动、编译、AI芯片、软件算法以及系统设计等领域超过10年以上经验的资深工程师，并在国内搭建了完整的专业IC团队。
2021年11月，摩尔线程又完成20亿元A轮融资，投资方包括上海国盛资本、五源资本、中银国际旗下渤海中盛基金、建银国际、前海母基金、招商证券、洪泰基金等。
“我们相信通用GPU是新一代计算平台重要构成，是人工智能时代最核心的基础设施之一。”五源资本合伙人张斐称，摩尔线程创始人及技术骨干是他非常欣赏的创业团队，不仅志存高远，还有很强的执行力。
到了2022年12月，摩尔线程在获得中移数字新经济产业基金、和谐健康保险、典实资本等投资的15亿元后，其估值水平也达到240亿元。次年11月，这家公司又完成数亿元B+轮融资，投资方包括厚雪资本、策源资本等。
从明星创投机构到国际知名基金再到国家队身影，可以说，摩尔线程的技术含金量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公认。
据胡润研究院2024年4月发布的《2024全球独角兽榜》显示，摩尔线程的估值为255亿元。以此粗略计算，张建中身价已经达到数十亿元。
多轮融资后，摩尔线程也没有令资本市场失望。
摩尔线程主攻全功能GPU，正如市场期待那样，在国内一众GPU创业公司中，摩尔线程也最像英伟达，推出了类似英伟达CUDA的MUSA统一GPU架构，在AI计算、图形渲染两个方向上都有产品线布局，业内认为已经可以和华为肩并肩。
“与华为扳手腕”
根据国家知识产权局的数据，截至2024年10月，摩尔线程获得425项授权专利，稳居国内GPU企业中专利授权数量首位。这些专利主要覆盖了处理器架构设计、AI应用、驱动软件设计、GPU算力集群等关键技术领域。
AI技术听起来深奥难懂，但判断AI技术的最好方式，或许是看看摩尔线程的客户到底是谁。
在AI大模型客户方面，摩尔线程已拓展了智谱AI、智源研究院、无问芯穹、滴普科技、瑞莱智慧、实在智能等国内众多大模型企业。此外，摩尔线程还和浦发银行、邮储银行和北京银行达成合作。
值得注意的是，在AI风口下，行业的竞争也在增加。
这体现在GPU初创企业陆续推进IPO进程，希望撬动更多资源来支撑天文数字金额的研发和生产计划。
2024年8月，聚焦于AI云端算力平台的燧原科技已签署上市辅导协议，正式启动A股IPO进程；次月，AI芯片独角兽壁仞科技也在上海证监局办理上市辅导备案登记。
燧原科技由腾讯多次领投，截至目前已开发多代AI训练和推理产品，为众多客户提供算力支撑。例如，今年3月与爱奇艺达成AIGC在影视内容制作领域应用的合作；2023年与弘信电子合作打造高端国产AI算力服务器等。
壁仞科技由海内外芯片和云计算领域核心专业团队组成，其成员多数来自哈佛、伯克利、清华、北大、复旦、上海交大等知名学府，学历八成均在硕士以上。据胡润2024年全球独角兽榜，壁仞科技估值已达155亿元。
一名头部券商科技行业分析师称，国产GPU公司扎堆冲刺IPO一方面是由于政策支持，一方面也是由于产品、市场仍需培育，需要更多资金支持才能更好地活下去。
除了一众拟上市的科创公司，摩尔线程在国内更大的对手是华为。
当前，由于产品和软件生态尚不完善，使用国产GPU芯片意愿较高的主要为信创类客户，比如国有银行、运营商等，它们往往更注重自主可控，而非性能和使用体验。而自主可控的需求，又刚好迎上了华为的天然优势。
“华为的昇腾系列势头很猛，这是国产GPU创业公司都要面对的挑战。”一名半导体资深投资人称。
好在，业内看来，摩尔线程和华为属于同一梯队。
成立四年以来，摩尔线程GPU芯片完成了四代迭代升级。2023年落地了首个国产全功能GPU千卡智算集群，今年7月其AI旗舰产品夸娥智算集群完成了重大升级，从千卡级别提升到万卡规模。
而现阶段，国内只有华为和摩尔线程，可以实现国产化的千卡集群，其它厂商还在百卡阶段徘徊；一些起步不久的初创类芯片厂商，由于还在验证或量产阶段，产品仍在打磨阶段。
不过，哪怕是真的能和华为扳上手腕，摩尔线程还要面对一个巨大的挑战。
“禁不死了”
2023年10月17日，美国商务部下属工业安全局（BIS）连发三份加起来近500页的公告，扩大对华出口先进芯片的管制范围，核心要点包括：
直接阻断美国芯片厂商英伟达等生产的“特供版”芯片卖到中国及40余个国家；更新半导体设备和技术相关的“长臂管辖”，扩大荷兰光刻机企业ASML不可对华出口机型范围，且限制波及中国之外20余个国家。
此外，将摩尔线程等13家中国公司加入“实体清单”。
“实体清单”四个字的威力和震慑力无需多言。随后，有网友爆料称“摩尔线程想大降价快速回笼资金”“芯片部门裁员50%”“且赔偿方案远低于业内平均水平”。
尽管摩尔线程内部人员对媒体表示，上述网传的裁员人数并不属实，“并非网传芯片部门裁员半数，涉及比例仅为个位数”，但来自美国的压力，恐怕已对这家被誉为中国英伟达的明星芯片公司，造成不少冲击。
2023年11月6日，张建中发布全员信称，唯有主动求变才能对抗外部的不确定性。在组织架构方面，设立了AISG和MCSG两个战略部门，整合公司资源，推动产品技术落地；在人员绩效方面，将进行一次常规岗位优化，更加聚焦GPU核心研发。“这是公司持续发展的必选项，但也是个艰难的抉择，希望可以得到大家的理解。”
摩尔线程的恐慌不无道理。
此前，国产GPU公司主推产品算力超过4800TOPS，但只要带宽低于600GB/s，就能去台积电流片。但被“实体清单”后，意味着摩尔线程不仅无法继续在台积电流片大算力芯片，甚至未来生产低阶算力芯片也无法获得美系技术支持。
“对有些GPU企业来说，这次可能是生死之战。”美国凯腾律师事务所合伙人韩利杰称，中国GPU企业进“实体清单”，IP（知识产权）授权、EDA（电子设计自动化）软件都可以通过事先拿到一次性许可等方式暂时解决，但去台积电等代工仍是它们发展的命门。
鲸芯投资合伙人孟伟向分析称，中国的GPU创业公司未来有两条路径，一是转做算力相对低的通用GPU或纯游戏显卡，这会改变公司产品路线图，实际是后退，会影响公司估值；二是另找一条先进制程的产线，这需要国内供应链自强。值得注意的是，据财新报道，被列入“实体清单”后，摩尔线程曾咨询能否转去中芯国际代工。
但转由国内代工也不容易。
“现在的情况是国内先进制程产线本身产能有限，大家都来抢，哪里分得过来？”
半导体行业咨询机构蓉和咨询CEO吴梓豪质疑，同样的制程工艺用来生产矿机良率最高、手机次之、GPU最低，产能本来就紧张，去生产良率低的GPU是否划得来？
说到底，摩尔线程要在美国打压下破局，一方面需要中国半导体行业国产化加快。所幸的是，华为近期的突破，已经让业界看到国产替代可能性的提升。
“在智能算力的供应上，华为昇腾、寒武纪思元等所代表的一批国产芯片，逐渐会显露出作用，不能说100%替代，但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把一些功能、需求替代。”有业内人士称。
另一方面，芯片公司也需要加大在国产化技术和设备上的投入，以减少对国外技术和设备的依赖，对冲后续的“卡脖子”风险。但这背后耗资庞大，也是摩尔线程以及一众造芯新势力近期密集冲上市的关键原因。
一名半导体资深投资人声称，2022年10月美国推出限芯令时，他对中国国产化之路能否成功仍有疑虑，但这一年下来，确实看到了国产化的一些突破，“如果美国还全力以赴地打压，我们当然是很难受，但已经禁不死了”。
由超级明星公司，到被美国打压，再到裁员风波，如今又来到IPO逆袭前夜，摩尔线程“中国英伟达”的崎岖之路，是中国芯片行业最真实的写照，也承载着最美好的期望。
参考资料：
投中网《超250亿，“中国英伟达”要IPO了》
松果财经Pinecone《“国产英伟达”，准备上市了》
财新《限芯升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