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豹变 叶丹璇
编辑|邢昀
6月8日，斗鱼整改结束。
一个月前，网信中国发布称，针对斗鱼存在的色情、低俗等严重生态问题，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指导属地湖北省互联网信息办公室派出工作组，进驻斗鱼平台开展为期1个月的集中整改督导。
这个消息也让当日斗鱼盘前股价一度跌15%，并冲上微博热搜。
昔日直播界的巨头这两年一直在走下坡路。一方面，B站、快手、抖音等视频平台进军直播行业，对以斗鱼、虎牙为代表的传统直播平台冲击极大。“全民直播”时代到来，后起之秀纷纷吃肉，斗鱼喝到的汤越来越少。另一方面，业绩不断走下坡路的同时，斗鱼创收维艰，屡屡因为“擦边”问题被监管质询和要求整改。
屡教不改的斗鱼，还能“翻身”吗？
斗鱼，屡教不改
面对网信办的整改督导，斗鱼立正挨打，公开致歉并表示会配合、积极自查自纠，进一步优化平台内容审核机制，全面深入整理不良信息和内容。
认错态度很诚恳，但回顾斗鱼这些年的浮沉，却屡屡有涉黄涉赌的丑闻缠身。
根据企查查公开数据，武汉斗鱼网络科技有限公司目前共计收到4条行政处罚、15条历史行为处罚。在2019年-2022年间，相关部门多次因表演方式低俗等问题，对斗鱼作出行政处罚。
2023年以来，斗鱼在监管部门的“黑榜”上多次粉墨登场。今年5月，斗鱼出现在国家网信办发布的一季度“清朗行动”盘点中。平台履行主体责任不力，对用户发布的信息未尽管理义务，造成淫秽色情、封建迷信、招嫖卖淫等在网上传播，斗鱼网站的相关负责人被约谈。
更早一些的2月末，在国家网信办发布的“扫黄打非”2022年盘点中，斗鱼也赫然在列。网信办表示，对存在传播色情引流、低俗庸俗、暴力谩骂、诱导打赏等有害不良信息问题的抖音、快手、哔哩哔哩、花椒、斗鱼、虎牙等平台，依法予以约谈、限期整改、从严处理相关责任人、罚款等处置处罚。斗鱼也是网信办今年的两次盘点中，唯一一家均被点名的企业。
事实上，从2014年成立以来，色情、低俗问题就仿佛一直与斗鱼相伴相生，始终无法根治。早在2016年，斗鱼就因为“直播造娃娃”事件轰动全网，被网信办紧急叫停“户外直播”栏目。虽然监管趋严，斗鱼平台的尺度也在顺势调整，但是纵观这些年来的数次约谈、罚款和整改，斗鱼和监管之间似乎在进行一种无声的博弈，监管的红线紧一寸，斗鱼的尺度试探就退一步：“处罚-整改-试探”的循环默默形成。
今年3月，“斗鱼官方推送软色情表演”出现在微博热搜，网友发现斗鱼舞蹈区女主播表演大尺度直播内容。据凤凰网报道，软色情表演在斗鱼再抬头，是因为平台修改了直播违规扣分规则，减少了违规扣分行为对主播行为的限制。换言之，主播的行为尺度被默认放得更松。
斗鱼的直播积分制度由来已久，并不只针对软色情泛滥的舞蹈区。前斗鱼主播陈明对《豹变》确认，平台确实对主播有12分的量化扣分制度。当主播扣分达到一定程度后，会被平台限制打赏、推荐，或冻结收益。而判定主播行为扣分与否的权力，自然是在平台手中。
斗鱼之所以选择反复试探，将审查的枪口抬高一寸，早就在盈利上有迹可循。
据在看数据显示，最近一个月，斗鱼颜值区和语音区活跃主播只有一万余名的情况下，总收入高达1.8亿元，几乎是各类游戏区主播收入的总和。但是，斗鱼直播间关注数排行榜前十名，却无一例外都是各游戏区的主播。
斗鱼的困境由此可以窥见一斑，专注游戏垂类叫好不叫座，反而是在水面上下浮沉的传统秀场直播，犹抱琵琶半遮面地在持续给平台创收，支撑起斗鱼签约主播的工资和赛事直播权的采买。
平台逐渐显出颓势，在直播的竞争格局上渐渐掉队，和斗鱼互相成就的主播也不断出走。内外交困之下，涉黄似乎成为了斗鱼图穷匕见的最后一条路。
主播与平台拉锯
直播平台本质也是内容平台，主播生产内容为平台引流，平台再利用流量变现给主播带来收益。理想状态下的良性运行，对平台和主播而言都是双赢的结果。
前斗鱼主播陈明向《豹变》确认，斗鱼和某些主播的合同中存在对赌的设定，当主播所在直播间收到的虚拟礼物达到约定数额，平台就会给主播不菲的奖金，对直播间的流量扶持也很大程度上依赖直播间创收的流水。因此，签约主播的收入和流量都与创收深度绑定，流水压力始终存在。
事实上，二八法则在直播平台也适用，百分之二十的头部主播贡献了平台百分之八十的流量和收益，也占据了大部分的公众注意力。也就是说，头部主播与平台始终是深度捆绑的，主播出事，平台遭殃的情况并不鲜见。
从斗鱼发家的名主播并不少，在他们“翻车”之后，平台为了规避风险，都选择了断臂求生式的切割。卢本伟、B总001、陈一发儿等知名主播都曾因被公开点名，而遭到斗鱼永久封禁直播间，并清空历史视频的处理。
尽管忍痛切割是斗鱼不得不做的选择，但由此带来的流量和主播的损失也确实惨重。
斗鱼资深用户王力从2015年开始使用斗鱼，自称是直播观众中的“活化石”。他对《豹变》表示，自己是某主播的铁粉，担任数个500人粉丝大群的管理员，自己也在付费粉丝社群中。主播创造的用户粘性相当牢固，但对于平台而言却是脆弱的。
据王力回忆，当该主播宣布跳槽虎牙之后，自己所在的付费粉丝社群中大部分人都果断选择了换平台。“这几年斗鱼（游戏主播的流失）特别明显，去虎牙的，去战旗的，去B站的，都有不少。”王力说，“很多小主播你看着体量不大，其实粘性特别强，粉丝就愿意花钱，这些人静悄悄走了，（对斗鱼而言）是一个积少成多的打击。”
人随主播走的现象在直播平台中并不少见，因此，即使主播为平台带来的流量相当脆弱，主播在平台之间的流动也是常事，留住流量价值大的主播仍然是直播平台一门绕不开的功课。
近年来，斗鱼正在经历巨头式微的阵痛，主播的流失也开始成为斗鱼难以忽视的大问题。《2021年游戏直播行业洞察报告》显示，斗鱼的游戏主播数量2021年为159.6万，净流失30余万，同比减少17%。与此同时，抖音、快手、B站等新型平台增长迅速，快手以621.2万游戏主播成为该领域主播体量的行业榜首。而B站的游戏主播数量则不断呈上升趋势，2021年超过斗鱼达到162.4万，较上年增长了40余万人。
《2022年中国游戏直播行业白皮书》也指出，游戏直播用户向综合短视频平台迁移的趋势将长期持续。艾瑞咨询《2021年中国游戏直播行业研究报告》预测显示，2022年游戏直播行业市场规模为530亿元，较2021年同期下降4.9个百分点，市场规模增速趋缓。换言之，斗鱼也难逃行业大势，直播进入存量市场阶段，其他平台不断分走斗鱼的蛋糕。
阿胥就是这几年间从斗鱼跳槽到B站的主播之一。阿胥认为，斗鱼给主机游戏区的流量倾斜一直不算多，斗鱼的天然属性和国内游戏消费生态也决定了主机游戏在流量上无法和手游、网游等抗衡。但他坦言，真正让自己决定跳槽的，是看到了斗鱼在游戏直播上的颓势，大船难掉头，其它新平台对于小主播的扶持更胜一筹。
《2021年游戏直播行业洞察报告》中指出，斗鱼直播平台直播贡献指数下滑明显，从2020年的均值过3亿，下滑到2021年的2亿左右，与斗鱼用户付费主观意愿降低有一定关联，而同期B站的直播贡献指数持续走高。
阿胥的感知，从财报数据上也得到了一定应证。据最新披露的斗鱼2023年第一季度财报，斗鱼一季度平均移动MAU（月活跃用户）为5020万，2022年一季度为5510万，同比减少490万。同时，2023年一季度的平均付费用户为450万，比同期减少190万。
支撑起营收的两大关键数据双双呈现出下降趋势。
痛失老本行？
斗鱼财报难看的不只是MAU，还有持续下滑的营收。
财报数据显示，斗鱼2020年、2021年、2022年营收分别为96亿元、 91.65亿元、71.08亿元；毛利分别为15.6亿元、10.9亿元、9.9亿元；净利分别为4.05亿、-6.2亿、-9040万。全年营收已经是连续第二年处于下滑趋势。
最新披露的一季报也显示，斗鱼2023年第一季度通过降本增效虽然扭亏，但是总营收同比下降17.4%，其中直播服务营收为13.69亿元，较2022年同期的17.27亿元下滑了20.7%。
游戏直播行业不可逆转地在向短视频APP聚拢，尽管斗鱼在游戏直播行业中，活跃用户仍然处于领先地位，但也掩盖不了用户流失的事实。
上半年斗鱼频频被监管点名低俗色情，平台暗自放松对主播行为的审查尺度，也透露出斗鱼想要纾困自救的迫切。但对于直播平台而言，“擦边”只是饮鸩止渴。
2020年10月，斗鱼和虎牙两大直播巨头试图谋求合并，但未获得监管机构批准。虽然两家背后都站着腾讯，但是在游戏内容版权、赛事资源等上，斗鱼的劣势有越来越明显的趋势。
合并失败后的2021年，斗鱼开始渡劫，发展逐渐变慢，为了纾困，降本增效的策略甚至用到了赛事版权采买上。2021年末，斗鱼宣布开始“选择性采买版权”，放弃了2022年的英雄联盟职业联赛LPL的版权。与此同时，竞争对手虎牙豪掷20亿巨资拿下LPL五年的直播权，引起轰动。不仅如此，斗鱼在2022年还放弃了绝地求生冠军联赛PCL的直播版权。
斗鱼在版权采买上省下来的钱，被用到了自制电竞赛事的发展上。2022年，斗鱼推出了近80场自有品牌的电竞赛事，其中包括英雄联盟区头部主播doinb发起的2022LBL秋季赛和LOL队粉登峰赛。
且不论赛事反响如何，目前为止国内平台能够通过电竞赛事直接变现的凤毛麟角。2023年1月，斗鱼宣布，基于版权影响力和用户需求的综合考虑，斗鱼恢复对英雄联盟LPL、S赛等核心赛事版权的采买。
斗鱼CEO陈少杰在一季报电话会议中也提到，单纯从市场推广获取用户的投入回报率在逐渐降低，本季度仍然会继续调整营销策略减少推广获客。
走过了弯路之后，斗鱼的英雄联盟观众和用户流失了，还会否重新回来，斗鱼的获客预算中又能有多少用于挽回，都充满着未知。
对于斗鱼来说，更为关键的是，在稳住游戏直播阵脚、找到突破口前，必须得经受住考验，否则通过秀场直播擦边纾困，只会带来更大的“翻船”风险。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人物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