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袁国宝
“好酒 需要等待。”
2021年4月3日，第一次参加完沱牌舍得经销商大会的郭广昌，在自己公众号“广昌看世界”热情洋溢地写下了这句话。
此时，距离郭广昌率领复星入驻舍得仅过去3个月。而舍得随后三个月内股价飞涨，一度从3月9日低点55.80元，冲到6月7日高点256.95元，仅3个月股价涨幅就高达360.5%，成为了2021年最牛白酒股，并且顺利摘帽。
不过，这一系列奇迹的诞生，在郭广昌看来仅仅为“复星与酒的缘分刚刚开始”——尽管，郭广昌从2003年便与射洪市政府进行了多次多轮的谈判磋商，对舍得始终兴趣浓厚，但到2015年8月，天洋系却以38.22亿元收购了沱牌舍得集团70%股权。郭广昌终被横刀夺爱。
到了2020年年末，这位以投资与资本运作闻名于世的上海首富如愿以偿，终与舍得再续前缘。
这本该是一场多赢的结合。为此，近期舍得集团还办了一场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股东大会——会上，“长期”两个字，成为了复星高管发言的最高频词汇。甚至，在相关媒体采访中，复星团队表示作为长期股东，将对舍得加强生态赋能，聚焦中长期，实现百年大计。
不过，想实现“百年大计”这一壮阔目标的复星，却没能摆脱争议：
在复星入驻舍得半年里，即便舍得迎来了3个月的股价暴涨，但市场对这家“大病初愈”企业的不信任感迟迟消散不去——2020年，市场对刚结束与前东家巨大闹剧的“st舍得”仍心有余悸，而这家瞬间“复活”的企业却在二级市场展现出超乎常理的能量，6月初股价迎来顶点的同时，也引来了众多质疑。
深受“操控股票”影响的舍得酒业，随后股价飞速下跌。至今，这家2021年最牛白酒股，始终在200元上下浮动。
从另一方面说，市场对舍得最大的不信任，或许正出自郭广昌其人——
这一位从混改中发家，稳居上海首富多年的资本大亨，虽时常以哲学思辨的学者型商人面世，但郭广昌对资本的敏锐嗅觉，却在2020年频频失灵——在郭广昌发布《复星的酒缘》前三天，这位投资大师在《郭广昌2021年致股东信：最挑战的一年，最好的一年》中，将复星集团营收同比下降4.4%，归属母公司股东利润同比下降45.83%原因，归结于疫情。
值得玩味的是，在公开场合一直强调“长期主义”、长期投资的郭广昌，2020年中却在青岛啤酒上演了资本“大撤退”，套现接近70亿港元。这距离他持有青岛啤酒仅仅过去3年。
至此，人们不禁产生疑问：
当迷雾一样的郭广昌成为实控人，舍得酒业的前途究竟如何？
01、舍得酒业受到的巨大质疑
舍得酒业最大的分水岭，无疑是复星系入局。
但是在此之前，这家曾经风头无限的川酒“五朵金花”与前任东家的巨大闹剧，却引发市场强烈地震——2020年8月，舍得“自曝”间接控股股东天洋控股及关联方非经营性占用公司资金达数十亿元，随后，舍得公司前董事长刘力、前总裁李强等被公安机关立案调查。
最终，天洋系未能弥补亏空，导致舍得酒业戴帽ST。
这是一起典型的大股东运用自身特权，违法挪用上市公司现金的案件。被大股东坑出翔的舍得酒业，同样带给了市场巨大心理阴影，此后股价一路暴跌。
彼时，市场对这家企业充满着悲观情绪。人们很难想象，这家企业是否能荣光重现——作为四川射洪市的纳税大户，舍得2019年财报显示集团支付各项税费就高达6.90亿元，同年年射洪市地方财政预算收入为12.53亿元。射洪市财政的半壁江山，正靠舍得一手撑起。
可以说，曾经的舍得酒业无疑是一家区域标志性企业，一如苏宁之于南京，阿里巴巴之于杭州。更不要说，舍得的前身沱牌曲酒，1980年被命名为四川省名酒，1989年更是在全国第五届评酒会上荣获国家名酒称号及金质奖。
但令人唏嘘的是，2020年舍得遭遇的一系列巨大变故，诸如大股东涉嫌利益输送，董事会集体被传唤调查，外加发展中大量历史遗留问题，让这位射洪市“税收第一大户”，四川国企混改样板的优等生，逐渐失去了光泽，疑云密布。
某种程度上说，这一类地方支柱型企业的衰败，更令人感到更加痛心。
不过，2020年末郭广昌带领复星系的强势入局，终给了“濒死”的舍得一线生机。2020年12月，复星国际通过旗下上市公司豫园股份，经过27轮竞拍，最终以45.3亿元竞得沱牌舍得70%股份，成为第一大股东。
至此，舍得成为复星系投资板块中的重要一环，郭广昌也在多年追求未果后，终如愿以偿，成为了舍得酒业的实控人。
与天洋时代的闹剧频出不同的是，人们在复星系身上，似乎看到了舍得剧变的可能——复星入驻后，在制度、管理架构及渠道等多方面对舍得进行了改革，而曾经一度低调的郭广昌，也开始频繁在各大场合站台，发声，演讲，进一步助推了舍得股价的飞涨。
到了2021年5月19日，复星系解决完天洋系资金占用问题，一举助“ST舍得”顺利摘帽。
而凭借2021年Q1的强势表现，舍得酒业实现二级市场开始了惊天表演——2021年一季度，舍得酒业营收、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净利润分别为10.28亿元、3.02亿元，同比增速分别为154%、1031%。截至6月7日，仅历时三个月，舍得酒业股价涨幅已达340%，向千亿市值加速挺近。
在被人们称为“酱香科技”频出的魔幻行业里，郭广昌豪饮舍得，在2021年交给世人一份最亮眼的成绩，技压群雄——作为对比，人们可以看到2021年同期贵州茅台涨幅不到14%，五粮液不到8%，泸州老窖为25%。
这本该是一个皆大欢喜的故事。
可是，摘帽、股价飙升、业绩爆炸式增长种种“复星”式的奇迹，却没能隔绝人们的信任危机——6月9日晚间，微博大V、知名私募基金经理董宝珍，实名举报舍得酒业，发文称舍得酒业股票被非法操纵，并请求证监会就此进行调查。
一石惊起千层浪。到了6月10日，舍得酒业跌停，当日市值蒸发73亿元，此后三天，舍得酒业市值损失约200亿元。此后，包含广发证券、平安证券、华泰证券、国金证券、华创证券、国信证券等10多家券商公司，相继对舍得酒业发布风险提示。
可有意思的是，尽管外界风声不断，舍得酒业股价也开始上下波动，但是风暴中的核心人物郭广昌却一举成为了最大赢家——其当初投资舍得酒业的45.3亿元，现在算来，收益率已超400%。
值得深思的是，郭广昌不是第一次这样“喝酒”。
02、长期主义、白酒红利、与郭广昌的困局
2017年，郭广昌写了一篇《我和青岛啤酒的故事》。
文章中，郭广昌饱富深情地讲述了自己一段30年前的往事：“20岁的我还在复旦大学哲学系就读，一个人抱着社会研究的热情，从上海骑着自行车一路北上调研。抵达北京后，将把自行车卖了，换来一点回程的旅资，途中路过了美丽的海滨城市青岛。”
故事中，郭广昌还忍不住将自己返校的路费，换成青岛啤酒一饮而尽。
但从现实看来，这一段被郭广昌描绘得近乎肉麻的故事，只是复星入驻青岛啤酒的铺垫——从2017年开始，郭广昌用复星国际控股的复星产控、鼎睿再保险、Fidelidade、Star Insurance、CMI组成买方，以66.17亿港元拿下青岛啤酒17.99%股份。
“复星与酒的缘分，始于青岛啤酒，但绝不会止于青岛啤酒。中国人的餐桌上，一定离不开一壶好酒。”而在公开场合多次强调对青岛啤酒持有绝对信心的郭广昌，时常将长期投资，以及长期主义挂在嘴边，甚至，郭广昌还将复星的价值投资高调说成“巴菲特模式”。
可从入局青岛啤酒到逐步脱身，这位复旦哲学系才子，只用了三年——2020年疫情期间A股、H股同步大跌，青岛啤酒短期就下跌近35%，一度跌近27港元发行价。而从2020年5月起，郭广昌开始对青岛啤酒减持。截至今年5月，复星通过减持已经成功套现72亿港币。
可有意思的是，在郭广昌大规模减持青岛啤酒期间，这家公司的股价却出现了迅速反弹，半年里涨幅超过一倍，郭广昌因此取得了大量的利润。
或许是这次“刀尖上舔血”郭广昌尝到了甜头，又或者酒业才是真正对抗周期的利器，再或许是这位中国的巴菲特也学会了短线操盘——同一时期，复星集团旗下豫园商城以每股12.7元，总计18.37亿元的金额入主上市公司金徽酒，郭广昌成为这家白酒企业的实控人。
此后，郭广昌继续增持，在大佬光环加持下众多投资者相继跟注，进一步推动了金徽股价上涨：到2020的11月，金徽酒股价已经涨至最高55.93元，股价涨幅接近4.5倍。再到了2020年年末，郭广昌又强势入驻舍得。
之后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但令人好奇的是，为何早年间就提出“中国动力嫁接全球资源”，致力海外扩张的中国巴菲特，为何会在2020年战略调整，开始搞起了白酒？
事实上，白酒红利已经成为近些年投资客的乐园——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20年全国酿酒产业规模以上企业1887家完成酿酒总产量5400.74万千升，完成产品销售收入8353.31亿元，同比增长1.36%；实现利润总额1792亿元，同比增长11.71%。
作为业内著名的概念大师，郭广昌早在2011年就带动一众投资机构出海寻觅机会。而到了2020年初，郭广昌更是提出了“复星增长公式”：高度*速度*时间*，整体构建非常复杂。但值得玩味的是，以十年为期，兜兜转转了一圈，投资大师郭广昌最终回到了酒类投资。而这，也是郭广昌近些年投资的最大回报。
事实上，将业务划分成了健康、快乐、富足三部分的复星，在拿下金徽和舍得之后，郭广昌已取得了丰硕的利润——据不完全统计，通过对金徽酒、舍得酒业两家公司的投资，再加上在青岛啤酒的“大撤退”，三笔投资，现阶段累计为复星贡献近300亿利润。
对此，曾有观点指出：回顾郭广昌在青岛啤酒、金徽酒、舍得酒业的股价走势，郭广昌可谓财技了得。
但就是这样一位嗅觉灵敏的投资大师，却在2020年掌舵复星系的过程中，险些翻车——先前提到郭广昌股东信只是整体面，细化来看，2020年复星集团在具体业务上遭受了严重的亏损，尤其是郭广昌将“中国动力嫁接全球资源”的海外业务，更是遭到了严峻考验。
复星与美国投资机构TPG共同对太阳马戏团的收购后，在2020年爆发了严重危机——2015年复星与TPG共同投入15亿美元收购该公司80%股份后，可随着2020年疫情爆发，太阳马戏团财务状况遭受重创——去年4月，因高达9亿美元的负债所困，太阳马戏团辞掉了95%的员工，随后两月宣布破产。
可持股太阳马戏团25%的复星还未缓过气来，这一年，其参股的英国旅游公司托马斯·库克、奥地利高端内衣品牌Wolfford、德国快时尚品牌TOM TAILOR等，却经营、财务等问题上出现了种种问题。另一方面，复星旅游文化仅在2020年一季度累计跌幅就高达50%左右。而财务数据显示，这部分资产在2020年全年录得亏损25.68亿元。
种种因素，直接导致复星国际2020年的净利润，从2019年的148.01亿元下降至80.18亿元，同比降了大约45.83%，净利率从14.11%降到了8.12%。
可以说，迫切需要新的业务增长去补上复星各类业务的亏空，已经成为郭广昌2020年的最大难题——更不要提，郭广昌曾引以为傲的、且最赚钱的资产复星医药，其2016-2020年间全部利润的总和，只相当于郭广昌在青岛啤酒投资利润。
从这一点上说，郭菲特在白酒投资上的种种表现，确实是中国独有的“长期主义”。
03、是舍得的变革者，还是白衣骑士？
对舍得酒业来说，郭广昌究竟是变革者，还是白衣骑士？
这需要打上一个巨大的问号。
尽管，复星带给舍得酒业的强烈冲击是全方位且深层的——当舍得达成史上最快摘帽记录后的一周，2021年5月27日晚间，舍得6名高管递交辞职申请。到了2021年6月7日，舍得酒业发布公告称，将提名黄震、吴毅飞、郝毓鸣、邹超担任第十届董事会董事候选人，王瑾、王尊祥担任第十届监事会非职工代表监事候选人。
而这些人均在“复星系”公司任职，这意味着，舍得酒业完全进入了“复星时代”。
另一方面，在郭广昌直接介入舍得公司事务后，这一家在品牌战略上沉寂许久的没落“贵族”，开始推出了花样百出的营销策略——不管是舍得+沱牌双品牌战略额推出，还是布局次高端及高端价格带，随着舍得酒业股价一道飞涨的，还有舍得酒业在公众视角中频繁涌现的海量营销投放。
更值得关注的是，“舍得酒，每一瓶都是老酒”的品牌口号下，舍得酒业的“老酒战略”一经重提，迅速涌入人们的视野的同时，也不经令人怀疑这是否属于强行去踩风口——事实上，《中国老酒市场指数》报告中显示，2013年至2018年，茅台、五粮液、汾酒、泸州老窖、剑南春、洋河、古井贡、郎酒、西凤、董酒等品牌的老酒市场规模持续扩大，特别在2016-2017年老酒的市场规模涨幅高达85%，2018年市场规模达到500亿元，2021年将达千亿。
郭广昌极强的掌控欲望，雷厉风行的做事状态，在入局舍得酒业后得到了充分的展现。.但是，市场似乎仍对舍得，以及这位传奇人物，始终充满着不信任感。
“实际上，老酒概念很普遍，只不过表述不太一致而已。”在白酒行业专家蔡学飞看来， 行业内对老酒还没有统一明确的概念，传统意义上，出厂五年、正常流通的“瓶储”成品酒，就可以称为老酒。“不过，现在老酒的概念非常混乱，很多讲原酒老酒（原酒储存）。现在，还没有相应的法律法规及行业规范，更多的是企业的一种自我说辞，消费者的认知也非常模糊。”
值得玩味的是，以“老酒战略”示人的舍得酒业，并未在年报中说明12万吨老酒的年限。
另一方面，市场对舍得推出的次高端化战略，也留有质疑——一方面，舍得在次高端市场市场占有率依然不够。广发证券发展研究中心数据显示，2020年，舍得酒业在次高端白酒市场的占有率仅3.3%，位列第11位。
而面对变化迅速的白酒行业，企业的更迭消退，衰亡溃败，已经成为了一种潜在的注脚——仅在2020年，我国规模以上白酒企业数量由2015年的1563家降至1040家，减少了约33%。
浪潮袭来，郭广昌能否真正带领舍得实现蝶变？
事实上，郭广昌这一位将“修身，齐家，立业，助天下”视作价值观的投资大亨，创业至今，已带领复星已参与了三十多个混改项目，从最初的医药、地产发展到钢铁、零售、保险等多行业，一步一步走来，终成为了一家多元化产业的集团，可谓中国商界真正的常青树。
一如2014年外滩金融峰会上，王石对郭广昌赞不绝口：“学哲学出身的郭广昌果然棋高一筹。”彼时，复星的多元化、万科的专业化，被作为民营企业的两种可行的发展模式。但是，无论是专业化还是多元化，万科和复星这些年的变化，最终都演化为金融问题。
从这一点上说，郭广昌或许真是舍得酒业的希望。前提是，如果他真的信奉长期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