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写麻风病村从建村到脱贫的始末,记者席秦岭:“我渴望在职业生涯里记录一段完整的历史”

记录时代带给这个区域的变迁

2022年5月,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资深记者席秦岭历时三年创作的非虚构作品《绝壁逢生——最后的麻风村》问市。

书籍中的“麻风村”指的是四川凉山州第一个整村脱贫的美姑县瓦吉吉村。该村地形独特,发育形成的“悬崖”村落具有天然的隔离条件,从上世纪60年代起,汇聚了不少来自四川大凉山的麻风病人,因此被世人称作“麻风村”。 “麻风病”又被称为贫穷病,越是经济落后的地区,越有可能是麻风病流行区。美姑县瓦吉吉村,这个中国“最隐秘”的角落之一,它的脱贫奔康,从隔离走向开放,从蒙昧走向文明,从贫穷走向小康,正是中国脱贫攻坚啃下“硬骨头”的缩影。

航拍瓦吉吉村

作为战胜瘟疫、脱贫攻坚的精品力作,《绝壁逢生——最后的麻风村》 是四川省作协“万千百十”重点扶贫创作题材,出版后被四川省方志馆收藏,并被四川省新闻出版局纳入四川省2022年农家书屋重点出版物推荐目录。

2019年4月11日,席秦岭在全省文学扶贫“万千百十”活动重点作品扶持签约仪式上。

《绝壁逢生——最后的麻风村》入藏四川省方志馆仪式

为何会以麻风村作为选题?采访期间遇到新冠疫情爆发,引发怎样的思考?创作过程中经历了哪些难以想象的困难?记者做报告文学创作有哪些优势与益处?带着这些疑问,财联社|鲸平台对话《绝壁逢生——最后的麻风村》作者席秦岭,聆听作品背后的创作感悟。

渴望在记者生涯记录一段“完整”的历史

从2017年开始,四川省作协党组紧紧围绕脱贫攻坚“头等大事”,联合省扶贫开发局共同发起了为期4年的文学扶贫“万千百十”活动。在作家彭家河的鼓励下,2019年,席秦岭开始报告文学《绝壁逢生——最后的麻风村》的申报与创作。

在新闻“碎片化”的环境下,她渴望记录事件的完整性。 “如果在从事新闻工作期间能够在人类历史之中,找到见证某一项历史的开端或者历史的结束选题,对我来说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席秦岭说。

在2019年四川省“万千百十·扎根凉山聚焦凉山文学扶贫”培训会上,席秦岭聆听四川省作家协会党组书记、常务副主席侯志明和省作协主席阿来等人的培训。阿来主席那句“写书前要先读书”给了她很多启发。利用培训间隙,她请西昌学院旅游与城乡规划学院党总支书记沈光涛帮忙,借到了《美姑县志》《彝族文化知识读本》《彝族古代史》《麻风病院的世界》等书籍。通过四川省疾控中心副主任张灵麟,她认识了四川省麻风病防治工作办公室副主任、原四川省麻风防治协会会长宁湧。通过数次拜访,席秦岭获赠两本关于麻风病的书籍——李文忠主编的《现代麻风病学》、林强所著的《生命的力量》。

基于对麻风病知识的大量积累,她作出判断,麻风病、麻风村属于某一段历史结束的一个注脚,正是她所寻找的“完整性”选题。

当然,事实也证明了她的判断。据统计,2020年底,全国现症麻风病人仅3千余名,每年新发现病人高峰期从300多到2020年45例。四川省已达到基本消灭麻风病的县(市)区有170个,仅13个未达标。

语言、时间的重重考验

写一本书需要挖掘很多细节,以真实和客观事实为依据的报告文学更是如此。通过采访寻找写作素材的过程中,她经历了语言不通、时间紧张、交通险恶等多重考验。

席秦岭告诉财联社|鲸平台,麻风村的村民全是彝族,当年第一批到达麻风村的这部分老年人绝大多数讲彝语。为了能够顺利完成采访,席秦岭找到当地村支部书记当翻译,但她发现村支部书记的汉语也不是很好,理解起来有难度,一来二去消耗了她大量的采访时间。

“因为交流起来太不顺畅了,所以我第一次进入麻风村一周时间采访到的有效素材极少,就好像没有去过一样,回到成都后根本无法下笔,这让我有些崩溃”席秦岭感叹道。

“从成都到美姑县瓦吉吉村,单程上千里,要从成都到西昌再到美姑,单边要花费1天多的时间,往返可能就要3天,而且只能利用休息时间、节假日或年休假分段式的进行,所以就会感到时间是被割裂的,不够用。”

席秦岭在瓦吉吉村采访

席秦岭意识到问题必须要解决,否则效率太低。后来,她在采访的过程中得知,凉山州在2018年时启动了“学前学会普通话”行动,当地小孩的普通话说的特别好,于是她物色了当地的一个小朋友当翻译,顺利解决了交流的问题。也是在慢慢地交流中,她发现村里的年轻人有冲动和能力冲出麻风村的樊篱,村里的孩子有梦想,于是,她将一部分采访对象明确为年轻人和孩子。因此,在书中,她将很多笔触对准了这两个群体。“我希望透过年轻人努力与命运的抗争故事,以及小朋友对未来美好的憧憬,展示出村庄的阳光、活力与希望。”

孩子们写下自己的梦想

席秦岭和瓦吉吉村的孩子们在一起

2020年夏天,凉山处于雨季。席秦岭、雷远东、唐建伟、 胡榕、赵正梅从成都前去瓦吉吉采访。途中,遭遇修路和大暴雨,小轿车在泥泞的路基上艰难行走,他们一行一会儿徒步,一会儿坐车,直到深夜才抵达美姑县城,此时,他们每个人的身上全都湿透了,尽管是夏天依然冻得瑟瑟发抖。返程时,因为路上山体滑坡,遭遇大堵车,一路上亲眼所见飞石从山上滚下,以及有汽车被石头砸坏停在路边。这一路,也走得惊心动魄。

 

2020年夏天,席秦岭、雷远东、唐建伟、胡榕和赵正梅一起冒雨一会儿徒步一会儿行驶,深入瓦吉吉采访。

席秦岭和胡榕、赵正梅一起深入瓦吉吉采访,路上遇到断道。

困难的部分还在于“计划赶不上变化”。席秦岭原计划分别于2019年暑假、国庆和2020年春节深入瓦吉吉村采访,和村民们一起过春节。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打乱了计划。因为从湖北回来了几个村民,为了防疫,当地实行了严格的交通管制,她无法前去与他们见面。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似乎把武汉国际大都市和偏处一隅的麻风村给联系了起来。她思考了三个层面的问题:一是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人类面对的是同一个敌人——瘟疫;二是对待这两个不同的瘟疫,人类采取的举措惊人相似——隔离;三是当今时代,这个世界多么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就算是曾经与世隔绝的麻风村,随着流动中国的形成,他们不再被隔离,而是积极融入社会,还奔赴各地参与国家的建设,也带动家庭脱贫。

报告文学对“系统性思维”的塑造

虽然创作的过程漫长而艰辛,但收获也同样巨大。“实际上,很多时候记者的工作比较零散,不太容易带着系统性的思维去思考选题。通过报告文学的写作,有利于形成系统性思维,这样一种思维方式对我的记者工作带来了积极的正面影响,使我能够由点及面地进行更加系统全面的新闻策划,做出来的新闻也会更加丰满。”席秦岭说。

“记者做报告文学,其实很有优势”。席秦岭说,一是记者平常写的新闻与报告文学的写法很像,尤其是平时大量写一些非虚构的特稿,在文笔方面已经得到了良好的锻炼。

二是记者很敏感,不仅会挖掘新闻点,还会讲故事。记者如果想转型成为作家,报告文学是属于离得最近的一扇门,轻轻一推就开了。

三是记者写报告文学的使命感、责任感会更强烈。写作过程中如果发现一些问题,可用自己掌握的渠道去推动事情的解决,这是属于记者最大的优势。比如,她在写《绝壁逢生——最后的麻风村》期间,就通过撰写提案和信,成功推动解决了瓦吉吉村孩子就近读初中的一大难题;她在写第一本书《一个村庄的流动中国》时,帮一个农民工讨回10多万元的工资,助力这个家庭脱贫。

2021年,席秦岭和2020年收到家门口大桥中学录取通知书,并到该校求学的部分孩子们合影。

家乡,写书的机缘

出于对家乡的情节,2016年,席秦岭开始在个人公众号“秦岭之巅巅”上分享生活观察,记录家乡变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一种使命感,想去记录家乡的点滴。”

感受到文字被认可是来自于2017年初写的一篇叫做《一个7080后眼中最后的乡村镜像》的文章,获得了三千多的阅读量。

“真没想到,原来写乡村也有不少人看”席秦岭说。受此鼓励,她开始不断挖掘村里的故事,从房子、道路、学校、医疗等不同角度回顾她所了解的村庄点滴,或者是被父母、长辈唤醒的记忆,写得多了,就会受到来自不同层面的朋友鼓励,鼓励她集结成册。

“我以为记者都会有一个想出书的梦想吧,我当记者那么久,也有一个想出书的梦想,像是一颗种子埋在心中。”凭着对家乡故事的持续书写,她完成了自己的第一本著作——《一个村庄的流动中国》,这本书也被四川省方志馆收藏。

谈及未来的写作计划,席秦岭向财联社|鲸平台透露,现在她在攀西经济区工作,今年正好是凉山建州70周年,她希望谋划一本“从50万米高空俯瞰凉山70年变迁”的书,记录时代带给这个区域的变迁。见证和记录一段区域经济社会发展的历史变迁,对席秦岭来说,令人兴奋且意义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