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财富质点 林一

编辑 | 肇瑞

“学校考虑开个编剧专业吧，直接可以拍一部《庆蓝翔》，素材都有了。”

“看到他们在网络上被人指指点点，还是有点不舒服。”

这里的“蓝翔”，正是“挖掘机技术哪家强，中国山东找蓝翔”这句广告语中的蓝翔技校，而上述评论，则出自蓝翔技校往届学员之口。

近期，蓝翔技校创始人荣兰祥家族的“宫斗”大戏，在暂停多年以后再次开演。先是，荣兰祥的女儿荣婷发视频实名举报母亲孔素英。接着，孔素英再次实名举报荣兰祥。

早在2014年前后，荣兰祥与孔素英就因财产纠纷对簿公堂。荣孔两家为了争夺天伦花园小区价值1.8亿元的房产，甚至惹出了“跨省打架”的闹剧。

这场“她追，他逃，她举报，他们都插翅难逃”的戏码，将蓝翔这所在中国知名度已不亚于清北的网红职校，再度拉回公众视野。

一边是高调的广告营销，一边是无休止的家族争斗，在这样的背景下，学员们看到的是蓝翔技校的哪一面？

01 蓝翔毕业=技术一般？

“群里有蓝翔毕业的老师傅吗？新人求带！”

在天津某“机手找活交流群”里，中专毕业的王威想在这里收获自己的第一份工作。奇怪的是，他的问题发出后，原本热火朝天的微信群瞬间鸦雀无声。

后来，群里的一位老师傅私下告诉王威：“挖机行业内有句话，说一个人是蓝翔毕业的，意思是这人技术很一般。”

王威当时很不服气，下定决心要成为一名优秀的挖掘机机手。

2018年，他揣着父母给的一万元钱，来到了位于济南市天桥区的蓝翔技校，开始学习挖掘机技术。

根据王威介绍，学校饮食住宿条件虽然艰苦了些，但教学用的专业配套设施齐全，“实习设备、场地以及汽修车间，都和广告宣传中没什么两样，是个学习的好地方。”

两个月后，王威顺利毕业，开始往返各个工地现场谋求生计。然而，这时他才发现，仅有“蓝翔毕业生”的名头并不足以支持他得到一份满意的薪水。

在为求职四处奔波的半年里，王威被拒绝的次数比过去十八年里都多。

终于，一位“好心”的工头表示愿意接收王威，条件是达到上工标准前没有工资，油钱、维修费自理。

王威听了之后，头也不回地走了。不过，第二天一大早，他的身影还是出现在了工地上。

“我就想来看看，在这里究竟能学到点什么”，王威如此说。

这一看就是24天，“工地的工况太多变了，什么困难、危险的情况都有可能发生，而这些在学校的时候是根本碰不到的。”

在老师傅的带教下，第二十五天，王威领到了第一笔薪水——300元。

“拿到这三张红票子的时候我就在想，原来学校的实习场地太好，也不是件好事啊。”

02 电竞毕业两年，回到工厂打工

电竞班的小秋，来到蓝翔不只是想多一个谋生手段，更多是为了梦想。

2018年，高考失利的小秋在家人的支持下来到了蓝翔，报名了尚且处在萌芽期的电竞专业。

小秋表示，尽管这一专业的前景在当时看来还不好评判，但学校在师资和硬件设施的投入上还是下了一番苦功，“老师都是退役的专业选手，除了技术指导外，还会给我们规划锻炼和作息；机房的电脑也是电竞专用的曲面显示屏……”

在刚入学的小秋眼里，来到蓝翔，无疑是离自己的电竞梦想更近了一步。

然而，在日复一日的练习中，小秋却变得有些丧气。“老师们作为选手的技术没话说，但在教人的时候就有点力不从心了。”

根据小秋的描述，退役选手在教学方法上更偏向意识流，多从个人感受和体会出发，没有一套标准、通用的方法论，因而像小秋这样的竞技“门外汉”很难感同身受。

“没办法，得认清现实，成为一名专业的电竞选手需要天赋。”

清醒的小秋从职业发展的角度考虑，将眼光转向俱乐部运营管理、赛事解说等后台岗位，“这也是学校主要培养的方向”。

毕业后，小秋在学校的安排下，得到了一个公会运营管培生的职位。

“试了才知道，电竞起步不久，这些后台岗位发展、晋升空间都很有限，看不到希望。”

两年后，他选择了回自家亲戚的工厂打工，“这个行业很少有人能留下来，不过现在大家有时还会一起打打游戏。”

09级烹饪专业的李民，毕业后走得也不是很顺利。

“学校教给了我们很多刀法、颠勺、雕花这些宴会上用的‘大招’，但很多时候我们只是在一个小饭馆里，给忙碌的普通人做一顿家常便饭。”

毕业后的李民回到江西老家，贷款10万元开了一家早餐店，但在9个月前因为经营不善被迫倒闭。

“现在是无业游民了”，李民苦笑。

03 背后的蓝翔职教困局

李民是09级学员，当时蓝翔的宫斗风波尚未揭开大幕。

对蓝翔发生的这些事，最近在家休息的李民还是有些惋惜：“我和我的同学心情都挺复杂的，自己的学校、老师，我们私底下不是没抱怨吐槽过，但看到他们在网络上被别人指指点点，还是有点不舒服。”

王威进入蓝翔学习是在2018年，彼时，荣兰祥家族“宫斗”、跨省打架等事件的发生已过去4年，蓝翔技校也正从阴影中走出来。

“我听到工友说的时候挺震惊的，没想到小小的学校里会出这么大的事，那可是几个亿的房子啊。”王威说。

三人中年龄最小的是小秋。对于蓝翔近期发生的事情，他和网友一道吃起了瓜：“学校考虑考虑开个编剧专业吧，直接可以拍一部《庆蓝翔》，素材都有了。”

蓝翔技校的风波确实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早在2010年和2013年，孔素英曾两度以夫妻双方感情破裂为由提起离婚诉讼，但后来又都撤诉了。

2014年前后，荣兰祥、孔素英终因财产纠纷对簿公堂，并且为了争夺天伦花园小区价值1.8亿元的房产，发生了“跨省打架”的事情。此后，孔素英多次举报荣兰祥，荣兰祥也起诉孔素英，后者两度入狱。

这场闹剧在沉寂了几年之后，又重新被点燃。

今年4月27日，荣兰祥的女儿荣婷发布视频举报自己的母亲孔素英，指责其在媒体上打造虚假人设，非法转移上亿元房款，持有美国绿卡，还在西雅图有幢别墅。

5月4日，孔素英实名举报荣兰祥私藏枪支、强奸、组织黑恶势力跨省打架，及虚假诉讼导致351户居民无家可归，作为对女儿举报自己的回应。

5月7日，孔素英再次实名举报荣兰祥，在无文凭、无政审、无体检的情况下，通过贿赂等手段让六位亲属进入国家公务员队伍。

5月11日，荣孔之争又有了新消息，孔素英第三次发声举报荣兰祥，称将陆续公布更多证据。

风波还在持续，真相尚不明晰。值得我们关注的，是被隐藏在这场风波之后，以蓝翔为代表的民办职业教育学校面临的转型窘况。

早年的蓝翔曾握有一手好牌。从“把工厂搬进学校”教学模式率先推行，到“八统一教学”管理机制的实践创新，蓝翔一路走在职业教育的风口上，还成为了全国首家荣获驰名商标的职业院校。

随后，土潮、黑客、挖掘机、跨省打架、偷税漏税、网红营销……这些各不相干的词汇拼凑出了蓝翔近十年来发展经历的曲折。

蓝翔作为传统型职业教育，偏向一次性消费，学生学会之后续报率较低，用户生命周期短，营收增长面临持续性压力，通过花样营销扩展生源无可厚非。

中国的职业教育市场虽大，需求却相当分散和多元。一家公司能够专注的细分领域并不多，即使是运营三十余年的蓝翔，目前在办专业也不过九个。

融道投资创始合伙人张海燕曾经说过，“职业种类大概分为8大类，1800多个细分品类，整个赛道虽然容量巨大，但高度分散，每个品类的天花板都很明显。”

因此，在分散市场的前提下要想做大规模，必然要覆盖多个品类。而每个细分品类都有自己的门槛，学校在扩张品类的同时势必会带来专业聚焦程度的下降和管理难度的上升。

更重要的，职业教育虽以就业为导向，但其本质仍是育人。近年来，国家在推动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上频频发力，今年5月1日《职业教育法》正式施行，更是为打造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夯实了法治基础。

在这一背景下，已顽强走过三十年风雨的蓝翔不应被困于“宫斗”之中，探索职业教育的星辰大海有着更高更远的价值。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王威、李民、小秋均为化名）

校对 | 一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