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面临整改,陪玩行业乱象频发,有人把水搅浑了

在好与不好之间,还有无数个可能。

文|财经无忌 鹿鸣

“恕我直言,所谓拒绝服务要求,在我看来只是价钱和时间没到而已。”

在知乎上一篇关于陪玩的文章下,这句高达1491赞的回复,显得刺眼。

陪玩,就是陪打游戏。这个处于游戏中游(在平台运营商与消费者之间)的细分行业,井喷于2017年,当时市场规模为1.8亿元。

事实上,早在端游时期,“陪玩”便已进入市场,只不过那时仍挂着“陪练”的名头。近年来,随着电竞行业发展,陪玩逐渐形成一套相对成熟的体系。根据艾瑞咨询预测:2021年游戏陪玩市场规模有望超过140亿元,为电竞产业中除游戏、直播、赛事之外的第四赛道。

喧嚣之下,是监管缺乏所暴露出的条条灰色缝隙。

近日,这一饱受舆论质疑的行业迎来一场“大逃杀”。9月10日起,作为拥有超5000万注册用户的国内知名游戏陪练比心App,在各大应用商店全面下架。在此期间将不能下载和注册。同时,按照此次行业整顿要求,比心App将永久性关闭涉“陪玩”功能。

据悉,此次下架主要针对目标为陪玩领域。有用户透露,比心此前已经在缩减陪玩板块,试图转型社交。

事实上,在比心App被下架的前两天,一批陪玩APP已经“阵亡”。其中包括欢聚集团旗下Hello语音、虎牙旗下小鹿陪玩、咪呀、可可西里、一派陪玩、比伴陪玩等。

此次陪玩行业整顿其实早有预兆。

8月20日,人民网发布《“比心陪练”平台“深夜服务”涉黄严重》的文章;8月23日,新华社发布《“名为陪玩 实为裸聊”:揭秘陪玩行业内的涉黄交易》的视频,揭露陪玩平台存在“软色情”擦边球,并且不少未成年人可能深陷其中。

变声器软件冒充女性陪玩

在过往从业者小野(化名)看来,如今的陪玩行业已不纯粹。

“陪玩产品刚刚出现的时候,当时行情大概是6元一局游戏或者6元1小时,实惠的价格加上服务的新鲜感,让这个行业很快火爆起来。去年,游戏陪玩一度供不应求,一些陪玩月收入能达到两万元以上。”小野回忆道。

在他看来,陪玩遭受打击是迟早的事情。

小野认为,伴随陪玩行业爆红所引发的,是业态的逐步畸形。“由于陪玩产品大火,这个行业吸引了大量游戏玩家加入。也是从那时开始,陪玩开始变质,业态开始畸形。”

陪玩行业盘子越做越大,但陪玩挣的钱却越来越少,这是小野最终离开行业的原因。

“游戏与电竞行业以男性用户居多。陪玩平台大火后大家发现,女性陪玩远比男性陪玩吃香。有时候,女性陪玩全天接单不停,男性陪玩却无人问津。”小野介绍。

在这样的市场需求下,陪玩行业开始出现严重“内卷”,一系列问题也随之而来。

一些男性陪玩为提升接单量,便开始伪装成女性陪玩。小野介绍:“在这种情况下,另一种职业出现了,那就是使用变声器软件的男性陪玩。”

尽管平台对陪玩人员有着严格的实名制审核机制,但陪玩人员只需要借用身边女性的身份信息,便可绕过监管。而从网络找一些“美图”、变声器软件,便能够冒充女性陪玩,以此提升对消费者的吸引力。更有甚者,组建起一定规模的陪玩小分队,采用男女搭配的方式来为消费者提供服务。女性陪玩负责与消费者交流,而男性陪玩则负责游戏操作,这同样能够通过平台审核。

“在这种畸形竞争下,我们这种正经男陪练的生存空间就会越来越小。”小野特地强调,“我没有歧视谁的意思——我见过不少女陪练不仅活泼,技术也很好,我也很愿意与这样的队友并肩作战。但(有人)确实把水搅得很浑。”

业绩最好的一个月就挣3000

某个百无聊赖的夜晚,林贝(化名)本想拉上好友一同开黑却接连遭拒。她忽然想起之前曾在短视频平台上刷到过一款陪玩软件。

点击进入某一款陪玩App主页面后,如有具体要求,便可以根据音色和性格等标签进行框选。下单付款后,正如林贝所描述——“你要的样子这里面全都有”。

(图片来源:比心截图)

电竞玩家数量的快速增长,为相关行业提供了庞大的用户基数,也为相关平台提供了商业契机。而以比心App为代表的陪玩平台,正是这一浪潮下的产物。

据天眼查数据显示:比心于2018年获得IDG资本数千万美元投资,估值达1亿美元。同类产品中,捞月狗于同年完成C轮近两亿元人民币的C轮融资。与此同时,多家陪玩平台也完成了大大小小的各类融资。

在短暂接触过后,林贝选择将陪玩行业作为个人兼职。但事件的发展,并不如她所想。“陪玩这一行,吃的其实是固定客户,二十个新客户都不如一个老客户。开始很难做,很长一段时间接不到单。不管你的价格有多优惠,因为没有接单量,客户不会下单。”

林贝认为,陪玩市场早就供过于求。因为没有老客户,她设定的一个月目标收入为2000元。“除非你的技术和服务能力特别突出,否则就没有留存,十不存一。”

“一开始看到短视频里那些陪玩接的都是一个月的单,一小时的价格是30元到50元,这一单就是大几千甚至上万了。后来发现是我太天真。”林贝透露,比心的“初始大神”分为600,到了700之后就不能再发集市单了,被老板(陪练市场对于客户的称呼)看到的机会就会大大减少。

“如果大神分还没超过700,依然能发集市单,但集市单太便宜了,陪玩赔笑也赚不到钱的感觉,注定只能作为娱乐。当然我也不是说全部大神都是这样,或许比较有口才又会玩的人能够通过集市单留住老板,作为长期陪玩;或者知名度打开,人传人介绍上首页被更多老板看到从而下单,这些大神是可以赚到钱的。”

林贝透露,业绩最好的一个月,她也就挣了3000元。

据了解,陪玩平台收入大多来自佣金抽成。这些平台通常会抽取将近20%的交易额作为佣金——入账时抽取10%,提现时再抽取10%。

“比心抽成也高得吓人,20%,高得离谱。”林贝对此深有感触。

(图片来源:林贝晒出在比心上的收入)

据林贝介绍,比心除抽成高外,提现要求也很苛刻。“过去随时提现、不限金额,现在最低提现金额100币且必须是10的倍数,还规定必须是每周二四日。”

在林贝看来,只有全职才能做到“收入稍微稳定点”,但这需要花费更多时间和金钱来包装推广。

(图片来源:比心截图)

“有些老板素质差,他们认为陪玩必须无条件接受各种要求。”这份工作,林贝只做了半年。

林贝介绍说,公会里有些厉害人物,从陪玩做起来后就会独立出去,自己开工作室。

工作室三个月能回本

边城(化名)便是林贝所描述的的工作室创业者。

“以前我真的很喜欢玩吃鸡,不过现在这游戏让我失望了,(开)挂太多了。”30岁的边城总爱自嘲“老了”。

电竞曾是他的梦想,大学期间学会《DOTA》、《魔兽世界》,工作后爱上《绝地求生》。

竞技成绩一直稳固在国服前100名,属于实力强硬的技术陪。

“对于我这种年纪大的,不可能再去打职业。”可他对游戏的热爱始终不减,于是注册了比心,用线上陪玩来实现个人梦想。

刚加入时,他为吸引客户给身价打了对折——原本每单要价100元缩水为50元,比一些线上陪玩要便宜一半。

“我有点直男吧,和老板一起玩,我还会帮他们点外卖。不过算上自己充的网费,感觉还是亏。.我要求其实不高,能挣点儿饮料费就成。”

几经考虑,边城选择和几个朋友合伙开了家陪玩工作室。据他所说,曾有金融业老板一次性给他们包年付费5万元。

“陪玩这个行业到底挣不挣钱?答案是肯定的,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进来。一个小时30元-50元,一台电脑工作10小时,单子不停,一天的电脑流水是300元-400元。工作室按10台电脑计算,一个月整体盈利约7万元-9万元。员工可按50%计提工资,工作室一个月纯盈利3万+。加上老板打赏礼物及其它盈利点。利润可想而知。”边城如数家珍介绍道,“按10个陪玩来算,前期投入大概3万左右。包括房租,电脑租金,电竞桌椅,宽带费用,二手手机费用及其他支出。”

“做这行有挣得多的,也有半死不活的,差就差在管理和运营上,和平台关系其实不大。”

“运营和管理,一定要找有能力的靠谱的客服。别管年龄多大,是那块料就行。”聊起开店经验,边城又侃侃而谈起来,“不能当甩手掌柜,一定要每天都去工作室看看,观察员工的心理。每天把工资表都看一看,谁最近打得少就单独聊一聊谈谈话,稳一稳人心。”

(图片来源:工作室客服与消费者聊天截图)

边城透露,如果工作室经营得好,两三个月就能回本,相比奶茶店算是回报率挺高的行业。

对于外界讨论的“陪玩等于色情擦边球”的话题,边城表示“做好自己就好”。

“确实女陪玩要比男陪玩吃香。老板对女陪玩的要求也会很低。我没办法去干涉别人,做好自己就行。”边城说:“其实守法经营就能获得不错的收入,不打色情擦边球也能盈利。我们就是陪玩工作室,不聊其他的。要想做得长久,就一定要好好爱惜账号。”

好与不好之间有无数可能

陪玩平台的爆红和电竞、游戏行业的崛起不无关系。

一直以来,作为电竞游戏的衍生行业,“前职业选手”似乎已经成为陪玩行业宣传推广的招牌。这一行业在依靠职业俱乐部、选手知名度引流的同时,也会在青训、变现等方面对整个行业进行反哺。

以比心为例,这一陪玩平台与电竞关系密切,过往与IG、FPX、LNG、天霸等众多电竞项目中的知名俱乐部达成合作关系。这些合作或是人才培养、或是商业赞助。

随着陪玩软件被下架,陪玩平台短时间内通过电竞引流的商业发展逻辑不再成立,这必然会断送两者之间的商业合作基础,也会对各类俱乐部的商业赞助营收产生一定影响。

不久前,网易电竞NexXT也与比心展开了电竞解说培养计划。但如今,陪玩平台的造血功能被切断,面向电竞游戏行业的人才培养体系毛将焉附?

边城说,他最喜欢的日本小说家是森见登美彦。他的小说《四叠半神话大系》主人公是一名大学生,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大学生活。初入校园时的那些美梦,全都化为泡影。他一次又一次地返回大一,试图改变命运,但无论怎样选择,最终仍然会缩回他那间四叠半的小小宿舍里。

他觉得,很多从业者都能从这个主人公身上看到自己。边城小时候的梦想是成为漫画家,长大后的理想是成为电竞选手,大学读的心理学,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是hr,如今却成了陪玩工作室的老板。“也不错。”边城顿了顿,说。

“人这一辈子,做不了多少事。有些东西,你也没法改变。就像这个行业。说到底,是游戏的毒瘤还是游戏的未来,没人知道。在好与不好之间,还有无数个可能。只要你愿意,总能做点什么,让其中某个可能的未来——哪怕是很小的可能,变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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