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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稿来源：雷达财经

5年前，21岁的西安电子科技大学学生魏则西因滑膜肉瘤病逝，其生前在知乎中撰写的治疗经过，揭示了以百度为首的搜索引擎为虚假广告引流、制造竞价排名的一隅。

2021年的央视315晚会，未提百度，但却曝光了UC、360等搜索引擎中潜藏的医药广告造假链条。

据央视报道，记者在UC浏览器上搜索“减肥”等关键词，出现的竟是以普通食品冒充药品的虚假广告，即使销售公司尚无相关资质，广告代理公司也可以通过“套户”等手段为客户提供从内容到网页设计、账户维护的一条龙服务。除此之外，还有信息流广告的方式，可以将广告精准推送到用户手中。

晚会播出后，360搜索和UC浏览器均在第一时间发布致歉声明，称将迅速成立调查团队，对涉事代理商及相关账户进行彻查。

3月16日，雷达财经调查发现，虽然涉事广告已被360搜索和UC浏览器下架，但一些代理商称，可以通过平安好医生、美柚等平台进行医疗广告投放，甚至无资质也可以。

行业人士认为，这或与医疗广告的高利润有关，在监管下达足够分量的处罚前，虚假医疗广告尚难根治。

央视315曝光虚假医药产业链

据央视财经报道，记者在UC浏览器上搜索“减肥”、“降血糖”等关键词，排名前列的搜索结果均为网友自述服药的文章，循着文章找到微信联系人，并购买相应产品后，才发现其效果并没有文章中吹得那么神乎其神，反而就是普通的食品。

根据相关法律法规，这无疑是虚假违法广告，而在其背后，则潜藏着一条虚假医药广告的灰色产业链。

据360上海广告总代理经格网络科技有限公司的销售经理所述，这种在落地页、H5等界面中留下微信等联系方式进行引流的技巧是他们为大客户规避监管的一种方式。即使客户没有资质，也可通过套用他人资质开户完成对产品的宣传。

记者在提供一个微信号和产品类型后，代理公司很快制作出了一篇广告，其中的评论、点赞都可自行设定。而推广的方式除了关键词搜索外，还有信息流推广，后者可以根据用户的搜索行为、历史操作进行更为精准的推送。

值得一提的是，目前在UC浏览器和360搜索中仍可借公立医院之名进行竞价排名，具体表现为一些公立医院的简称可以作为关键词被其他医院用于投放广告。

“报道中提及的违规广告内容，已于第一时间排查下架。即刻停止与相关代理商的合作，严格清查相关违规行为。”晚会播出后，UC浏览器在第一时间发布的致歉通告中称。

360方面则表示：“我司高度重视，并在第一时间成立调查组，对涉事代理商及相关账号进行彻查。对于违法违规行径，我们必将严肃处理。由此给消费者带来的困扰，我们深表歉意。”

代理商推荐平安好医生、美柚等新平台发广告

目前，360搜索、UC浏览器已被多个应用商店下架，央视报道中的广告也已被官方清除。

“360跑不了了，我们的户都停了。”雷达财经以保健品广告主身份在QQ群中向某广告代理商林峰（化名）提出广告代发申请，对方回复道。

不过，林峰很快给出了新的方案：“保健品可以跑平安好医生，人群够精准对口，现在这个App在医疗领域排名第一，流量完全够。”

雷达财经调查发现，在搜索引擎虚假广告被曝光后，时下这种精准推送的方式被不少的广告代理商所推崇。

雷达财经以整形医院广告主的身份咨询另一名广告代理商刘畅（化名），对方所推荐的也是精准推送的广告投放方式。“我这媒体的精准广告居多，都是可以给你定向适用的用户人群作为投放对象的，每个看到的用户本身就存在一定兴趣。”

刘畅表示，如果是整形医院的话，可以在美柚、包包树这类以女性为主的媒介平台上主推，最精准的范围可以定向一个中心点，以周围5公里为界进行投放，此外，人群属性也可进一步细化，性别、月收入、年龄、所在城市、购买倾向等指标都可自主选择。

“没有资质问题不大，可以给你套其他账户再推出去。”刘畅的说法，与央视报道中的广告代理如出一辙。

据悉，具体的收费标准则是以点击量来计算，一次在0.3-0.5元。还有代理商称，前期点击一次在0.5元左右，后期经过合作深入可以优化到0.2元左右。

包括林峰、刘畅在内的多个代理商均表示，可以帮助做内容、推广页面等一条龙服务。

另据林峰介绍，央视调查报道中提到的以“加微信”方式引流的技术俗称“加粉”，客户通过这种方式可以直接接触对应的产品销售；还有另外一种常用的技术为“表单”，即让客户填写自己的电话、收件地址等信息，由广告主进行电话回访。

雷达财经注意到，目前在各大搜索引擎中，虽然有一部分常见疾病、药品的广告搜索结果被删除了，但整形培训机构依然可以正常检索。

其中，在360搜索中搜索“整形 培训”，并点击下方排名前列的搜索结果，将被引流到“海奥医美微整形培训机构”；而在搜狗中搜索“整形 培训”，点击下方排名前列的广告，将被引流到名为“系美微整形培训学校”的机构，在该机构的介绍页中，赫然写着“连续15年获得亚太美容大会‘优秀医美教育培训机构’”，其培训范围包含注射班、线雕班、双眼皮班、手术班等。

巧合的是，海奥医美和系美微整形的客服均是“王老师”。海奥的王老师表示，微整形注射课程学费活动优惠后6800元，学5天，包教会；而据系美发来的课程表，注射班、线雕班、全科班的课程时间分别只需要4天、2天、8天，其中全科班的价格为6800元，还赠送价值2000多元进口玻尿酸2支、价值12800元皮肤管理课程免费学习。

雷达财经曾经在《每年致残10万！在你脸上动针的医美医师 可能只学了6天》中报道过类似的短期整形培训课程。彼时某医疗美容门诊部院长、首席鼻整专家李某在面对雷达财经采访时表示，训练一名合格的整容医师需要6-10年的时间。

另据中国数据研究中心、中国整形美容协会联合发布的《中国医美“地下黑针”白皮书》，国内医美“黑机构”数量已经超过6万家，是正规机构的6倍，国内非法医美执业者超过了15万名，几乎是合规医师的9倍。

种种迹象显示，目前搜索引擎中的虚假医疗广告仍未根除。

消费者苦竞价排名已久

搜索引擎中虚假广告带来的后果有多么严重？

据财新报道，2015年12月，百度通过竞价的方式，把“血友病吧”的吧主位置，用几十万元卖给了一个名叫“血友病专家”的用户。结果该用户开始疯狂在“血友病吧”疯狂投放药物和治疗方案广告，并私信对贴吧用户进行诈骗活动。次年1月12日百度正式宣布，所有病种类帖吧全面停止商业合作。“尿毒症吧”“糖尿病吧”等病种类贴吧的运营，全部交给权威公益组织。

2016年，魏则西则用自己的生命诠释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西安电子科技大学的魏则西生前在知乎上发帖提到，自己在大二时发现身患滑膜肉瘤，这是一种难以治疗的软组织肿瘤。得知情况后不知所措的家人开始在百度上搜索治疗办法，结果第一条就是某武警医院的生物免疫疗法。

对于当时的魏则西一家人来说，这种疗法就如同救命稻草一般。2015年9月开始，魏则西在父母的带领下先后4次从陕西咸阳前往北京治疗，该武警医院的李主任称这个治疗技术是斯坦福研发出来的，有效率达到百分之八九十，可以保证20年没问题。结果在几个月的治疗过后，钱花了二十多万，人却每况愈下。最终医生改口，魏则西也在治疗八个月后不幸离世。

“魏则西事件”发生后，根据网民举报，国家网信办会同国家工商总局、国家卫生计生委成立联合调查组进驻百度公司，对此事件及互联网企业依法经营事项进行调查并依法处理。

值得一提的是，彼时360曾高调宣布清除医疗商业推广。“即日起，360搜索放弃一切消费者医疗商业推广业务。放弃这块蛋糕的直接原因则是近日，西安电子科技大学学生魏则西事件牵动了亿万网友的心，同时也再一次把互联网医疗商业推广推到了媒体和网友关心的风口浪尖。人命关天，岂可儿戏？”在一封给公众的公开信中，360提到。

这并非360第一次作此声明，2012、2013年时，360就曾先后通过360搜索和董事长周鸿祎本人微博宣布放弃医疗广告。“360搜索将坚守两条底线，第一条底线不做医疗广告，第二360搜索不搞竞价排名”，周鸿祎指出。

然而，现在周鸿祎的这句话近乎成为了一句“戏言”。2017年，360在借壳江南嘉捷后，成为了A股中的一员，目前市值超千亿。公司2019年年报显示，全年共实现营收128.41亿元，其中互联网广告及服务收入为97.25亿元，占总营收的比例超75%。

DCCI互联网研究院院长刘兴亮认为，医疗广告问题一直未得到根治的背后，利益是永远的驱动者。医疗广告作为搜索引擎的一大“金主”，哪家企业也不会放弃。

行业人士指出，加强监管处罚的力度或是惩治国内搜索引擎巨头屡教不改的一剂良方。

如2020年某公司因发布肿瘤违法医疗广告，被北京市海淀区市场监督管理局处以没收广告费4440元，包括广告费用3倍总计也仅罚款13320元，对比百亿的年度广告收入相比，处金金额相对较小。

“罚一次，伤筋动骨了，才会长教训。” 刘兴亮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