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辱母杀人案”背后的互金小额贷黑色江湖

近日,一则山东聊城《刺死辱母者》的文章在网络间爆红,该案件发生在2016年4月14日,判决发生在2017年2月17日,感谢强大的网络,让这件案件能够浮出水面,有了重审的机会。

近日,一则山东聊城《刺死辱母者》的文章在网络间爆红,该案件发生在2016年4月14日,判决发生在2017年2月17日,感谢强大的网络,让这件案件能够浮出水面,有了重审的机会。

案件的基本情况回顾:

2012年吴学占成立冠县泰和房地产开发公司,注册资本1000万。吴学占以房地产公司名义高息揽储,招揽社会闲杂人员从事高利贷和讨债业务。

2014年7月和2015年11月,苏银霞两次分别向吴学占借款100万元和35万元,约定月利息10%。

2016年4月,苏银霞共还款184万元,并将一套140平米价值70万的房子抵债。“还剩最后17万欠款,公司实在还不起了。”

2016年4月13日,苏银霞到已抵押的房子里拿东西。据她提供的情况说明,在房间里,吴学占让手下拉屎,并将苏银霞按进马桶里,要求还钱。当日下午,苏银霞四次拨打110和市长热线。随后,她将自己的恐惧和绝望,哭着告诉了职工刘晓兰。

民警过来了解完情况,准备离开时,苏银霞试图跟着警察一起离开,被吴学占拦住。多名源大工贸员工证实,工厂多次被卡车堵门,不让员工进出。

2016年4月14日,催债手段升级。晚上8点,11名催债人员对苏银霞和她的儿子进行了长时间的羞辱,杜某解下裤子露出下体侮辱苏银霞,22点13分民警过来说了一句“要账可以,但是不能动手打人”,仅4分钟后就离开去“了解情况”。警察离开后房间内发生骚乱,儿子于欢拿起水果刀捅伤4人,其中1人最后死亡,2人重伤。

2017年2月17日,聊城市中级法院判何欢无期徒刑。

案件引起了广大网友激烈的讨论,绝大部分的网友认为判决有失公允,并指出出警警察涉嫌渎职。目前,案件将重新进行审理,最高司法已经介入调查。

聊城案引发全社会的大讨论,实际上是小额贷领域在最近几年来第二次全民参与的大讨论,上一次是因为裸贷引发的校园贷黑幕。

校园贷和裸贷事件,实际上是小额贷领域在全社会的一个缩影。最近几年来,随着中国经济的放缓,脱实向虚的进程却在不断的加剧,房地产、金融、BAT们不断高歌猛进的背后,越来越多的实体企业开始面临资金短缺的压力,而此时的银行,却因为不良资产率的攀升,也同时对这些民营企业关闭了大门。

根据《2015年银监会年报》统计发现,2015年31个省市自治区(下称“省市”)中,有29个不良贷款率上升,整体增加了0.45个百分点;内蒙古、福建、浙江等9个省市的不良贷款率在2%以上;甘肃、云南、重庆等7个省市的不良贷款规模增幅超过了100%,显示西部地区不良风险暴露更快;浙江、山东和广东等7个省市的不良贷款规模增加了200亿元以上,东部地区依然是不良贷款风险的集中地。

从区域不良贷款变化来看,2015年不良贷款率按高低排名,分别为西部1.87%、中部1.75%、东部1.68%,分别增加了0.82、0.47和0.33个百分点;西部、中部和东部三个地区商业银行不良贷款规模增幅分别高达105%、60%和38%,不良贷款余额分别增加了1270亿元、811亿元和2045亿元。

信贷不良率越高的地区,小额贷也相应越发达,以山东省为例,截止2015年,山东省的银行不良贷款率高达2.32%。

在这种背景之下,普通人和民营企业的银行借贷之路基本上就被堵死了。但是,越是这样的地方,小额贷的需求就越旺盛,聊城案正是当地银行关紧贷款大门之后,各种小额贷野蛮横行的缩影。

小商帮(公众号:xiaoshangbang)带大家来回顾一下校园贷的利益链:

 

一个普通的校园贷,出资人通过平台放款后,平台通过自己的网络,或者通过中介的渠道获得相应的借款人。借款人按照时间和利息约定,将款还清。

很多地方上的小额贷的玩法是,1000元,周利息100元。对于急需用钱的人而言很多时候对小额并没有概念,借款1000元,一周后还1100元,并不觉得这个是个大数字,解决了燃眉之急是最重要的。

可是,如果学过复利的人都应该知道,周利息10%,折合年利息将达到521.43%!如果你借了1000元不还,一年后连本带利将超过6000元!而这,还不包括平台的手续费和中介费!

在校园贷中,拉客的中介一般能获得借贷总额的10%,而平台则多数抽成达到20%。1万元的借贷,实际到手近7000左右,但还款的利息是按照1万元来计算的。在高额的利益之下,师兄出卖师妹,室友出卖室友的情况在大学校园中比比皆是。

在肉偿链中,很多女生为了虚荣而要购买iphone手机或者名牌包包以及服装,化妆品,多数都会尝试从小额贷款开始介入,认为自己有这个实力能够清偿。

但这些女生很快就会陷入利滚利的陷阱之中,在欠下大额款项难以还清时,平台一般会建议贷款者向另外的平台借贷,用以还清该平台的贷款。一旦进入这种死循环,1,2万的贷款将很快翻到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恐怖境地。而小贷公司这时候将会发动催收团队进行逼债,欠债者要么被逼从事肉偿,要么被出卖裸照,并被催收上门逼债,父母将陷入绝境,房子车子被收,甚至面临生命危险。

随着监管的不断加强,截止2017年2月,全国共有47家校园贷平台选择退出校园贷市场。其中,有28家平台选择停业关闭网站,有19家平台选择放弃校园贷业务转战白领、蓝领等工薪阶层的贷款业务。

但,嗜血的资本在校园贷的疯狂暴利之后,在近几年更加疯狂的涌入了小额贷的领域。不仅大量上市公司以及各路大资本疯狂涌入,地方上,各种有着地方黑社会背景的小额贷公司也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而其欺诈和逼债的手法更加残酷和血腥。

小商帮(公众号:xiaoshangbang)查阅数据显示,2013年中国消费信贷规模是13万亿元,2014年达15.4万亿,到2015年已19万亿元,预计2019年将超过41万亿元。

这个恐怖的数据和中国萎靡的经济数据之间,是中国社会“消费升级”的缩影。

根据估算,中国目前有消费借贷的人群数量大约是8000万,按照行业内1%违约率的估算,大约有80万人深陷借贷危机。而如果缺乏有效的行政手段,到2019年,这个数字将会翻好几倍。

与此相对应的是,各个金融平台在这波“消费升级”中,大部分都赚的盆满钵满。

2015年,100余家上市公司通过小额贷业务赚取了超过400亿的利润。

2016年度,已公布的业绩中,宜人贷销售额同比增长146%,净利润暴增305%;上市公司二三四五的互金业务发放贷款总金额62.74亿元,较2015年度增长2,160%,在互金业务带动下,归属上市公司净利润6.35亿,同比增长52.19%。

在暴利的驱使之下,小额贷的诈骗和血腥案件频频发生。

2016年6月,上海市的关先生遭遇“无抵押贷款”连环贷诈骗。

关先生在6月份有一笔4万元的信用卡债务即将到期,急于还债的他发现了一家可以提供无抵押贷款的公司。来到该公司,业务员核实完关先生的房产信息后,告诉他马上就可以借款给他。关先生打算借款6万元,业务员告诉他,借款6万,一共要还款10万元。

关先生答应后,双方在签订书面借款协议时,他却发现,借款金额写的竟然是17万元,而不是先前说好的10万元。

关先生说:“他们说如果我按照之前口头约定的日期,定期还这个本金和利息,他们是不会向我追讨17万的债务。”

随后,该公司打了17万元到关先生的账户中,并派业务员陪同关先生到银行进行提取,给了关先生借的6万元后,留下了剩下11万元。

 六月底,关先生的资金依然紧张。放贷公司立刻威胁称;如果还不出,他们公司就会拿着这张写有17万元欠款的借条将他告上法院,关先生必须还出17万元,否则他的房子就会被法院冻结并强制拍卖。听到这个说法,关先生慌了神。

关先生说:后来他们提出说可以这样,介绍我到另一家公司去借钱,借出来的钱之后,拿这笔钱偿还我在他们公司的债务10万元,但是要写一个46万的借条,我当时被逼无奈的情况下,我就同意了这个提议。

事后,贷款公司以关某房屋被网签冻结相要挟,纠集团伙成员采取“堵锁眼,撬门锁,泼油漆”等手段,逼迫关先生偿还虚高金额的贷款。最后,关某不得不按照46万元贷款合同还款。最后,走投无路的关先生选择了报警。经过侦查,这是一伙贷款诈骗集团,利用“物业贷”,与部分房产中介勾结,已经诈骗了超千万元的巨款。

而小额贷逼死人的事件也屡见不鲜:

2013年,上海的许女士借款4万元,仅半年时间就翻到了150万,讨债者跑到苏州将出差的许女士截回,软禁10余天,并在门口泼油漆。最终导致许女士心脏病突发死亡。

2015年,辽宁凌海双羊镇四方村一组农民刘峰反应,他因借凌海恒润投资有限公司高利贷款,被软禁,殴打,家人遭到多次恐吓,威胁,被迫还款无望下,父亲喝农药自杀,母亲,妻子因此住进医院。

2016年,河南牧业经济学院一位姓郑的学生,因贷款背上了上百万的债务,最后走上了自绝的道路。

野蛮生长的互联网金融,在中国大部分地区,尤其是西部地区,已经成了高利贷的代名词。越是不发达地区,借款消费的风气越盛行,由于相应人群的信用和偿债能力较差,因此高息成为放贷公司对冲风险的主要手段。

笔者曾经偶遇一位在西部某省专职放贷了10余年的专业人士王某,王某在当地黑白通吃,手下有十几个彪形大汉专职收款。王某炫耀说,去年光赌博就输了400多万。

王某称,现在从事放贷的人群比10年前成倍增加,对于有房产和汽车抵押的人群,贷款利率会相对较低,一些做的时间比较久的放贷公司会刚好卡在国家36%的红线上。但这种一般是熟人介绍的朋友,大部分会通过阴阳合同或者其他手段把贷款利率提高,但一般有抵押的人群利率还算不是很恐怖的。

但更多没有抵押的人群的年复合利率将达到300%以上,甚至如我们上文所举例的超过500%。

“因为现在逃债的和骗贷的人群越来越多,这行的水也是很深的,没有抵押的人,就是高风险,高收益,否则我们也做不下去。”王某说。

逃债的人往往没有抵押物,他们在循环借贷后选择一夜消失,甚至有的跟父母一起逃匿。历经多年也不敢回到故乡。

而骗贷者也开始疯狂涌现,比如王某就曾经碰到职业骗贷人,带着农村没有文化的人来骗贷款,最终大部分款被这些人卷走,而农村妇女则沦为欠债者。

“这种钱很难要回来,那些人非常穷,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路途又远,催收成本太高,很多时候就当坏账处理了。”

“互金平台更可怕,有很多互金平台的风控人员,或者当地的一些工作人员会跟骗贷者合作,专门从互金平台骗取贷款。”

农村没有文化的人员,失足女,连环贷款者,甚至一些学生,小职员等,都成为了骗贷群体中被利用的一员。

“这个行业发展的太快,很多新的互金平台到了我们这里为了冲量,风控是做的很差的,反正骗的都是投资人的钱。像我们这样的老江湖,做做小生意,没有太大的目标,给国外的儿子一些钱,自己手头有十几套房,还有几千万的现金,活着也就很滋润了。”

“我知道浙江有个小额贷的老总跳楼了,他就是没有做好风控,而且用的大部分是自己的钱。”

对于王某而言,他现在最重视的就是风险,有抵押的时候年息36%他也愿意去做。

可是,更多年轻的中小平台在当地的年息都超过100%,300%以上也屡见不鲜。而很多原本底层的年轻人,在介入这个行业之后迅速买房买车,过上了有钱人的生活,这种刺激让更多的年轻人涌入这个行业。

“我们那地方不像北京,上海,很多年轻人没有正紧的工作,很多95后的小混混都涌入到这个行业了。这个行业做久了,看到太多人被逼死或者家破人亡,你其实已经没有感觉了。如果你没有贪欲,不借高利贷,谁也不能把你怎么样,对不对?可如果我们不狠一点,坏账比例一高,跳楼的就是我们。”

小商帮(公众号:xiaoshangbang)认为,国内小额贷领域乱象丛生,说到底跟法律的缺失和部分地方警察的不作为有非常大的关系。比如本次聊城案件,如果当地警察负责人,及时对人员进行隔离,甚至传讯,那么悲剧就不会发生。

而更深层的问题,则在于经济脱实向虚的过程中,整个社会的行业、职业正在进行着非常深刻的迭代,而这个迭代是以一些群体的消亡和另外一些群体的崛起为标志的,而在迭代的过程中,财富正迅速的向头部集中,贫富差距正在加大。

房地产、互联网和金融,代表了当前社会最为吸金的领域。2016年,中国新增的贷款中,有差不多50%进入了房地产领域,而互联网领域的腾讯和阿里巴巴,市值已经超过了绝大多数的大型国企。

金融行业,尤其是互联网金融行业,说到底其实是一种中介服务,不管是高大上的投行,还是野蛮生长的小额贷款,或者是传统的银行,做的都是中介服务,中介服务大部分时候对社会并不产生新的价值。进一步说,金融行业本质上是一种掠夺性的行业,掠夺本国,或者掠夺他国人民的财富,向特定人群进行汇拢,不管是国内还是国际,金融行业越发达,都代表着人群之间的战争将会越惨烈。

而底层的人员对这种战争是麻木,甚至一无所知的。互联网金融能够弥补中小企业、学生和三四线人群以及农村人群对于融资的巨大渴望。而这些融资也客观上造成了很多地区“消费升级”的繁荣假象。

从根本上说,互联网金融的大部分业务是催生人性之恶的工具,它让更多无法自控的人群有了一个借口和理由,而这些理由将成为他们埋葬自己的墓志铭。

2019年,超过40万亿的消费信贷,中国准备好了吗?!

作者:左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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