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3月2日，出席十二届全国人大四次会议的全国人大代表、上海著名主持人曹可凡在北京接受媒体采访时，抨击了时下火爆的真人秀节目泛滥，直指当下真人秀“抄、滥、空、假、俗、贵、霸”七宗罪。

而在采访中，曹可凡提到真人秀变味不能怪明星，并建议各大电视台出资成立真人秀创新基金，向业内人士和社会力量征集好的节目模式创意，重金奖励优秀者。

以下为正文：

真人秀变味不能怪明星

曹可凡曾主持过上海东方卫视选秀节目《加油好男儿》，从该节目中走出的井柏然、李易峰、马天宇等人，如今已是娱乐圈当红“鲜肉”。回想当时的节目制作，曹可凡笑说，“现在看当然很幼稚，也很纯粹，呈现的是自然状态，可以看到真人秀对人的成长的正面作用。”

“过去最真实的东西就是节目的灵魂，从这两年慢慢有点变味，首先真人秀‘真’的成分越来越少，设计成分变多，制造人为冲突，人工嫁接戏剧化场面，见不到明星的本真，反而总带着‘演’的状态。”曹可凡说。

他举例，个别节目安排明星情侣恋爱、炒作明星子女情感，严重脱离现实;很多节目打着让明星体验普通人生活的幌子，让明星在剧本的安排下进行所谓的职业体验，实际依然停留在表面上的“虐星”作秀。

在激烈竞争下，低俗炒作也愈演愈烈。比如，个别节目在流程上故意激化矛盾，突出和放大明星的不良现象及非理性情绪，甚至在剪辑中夸大嘉宾之间的互动，拿“毒舌”以及明星的隐私、情色打擦边球。

“真人秀酬金水涨船高，演员宁愿参加真人秀不拍戏，对演艺行业也造成冲击。”曹可凡过去偶尔客串拍电影，也愿意为演员说话，“要骂他们不公平，很多明星还是冲着好的节目创意去的。不是他们要价高，要怪制作单位恶性竞争。”

曹可凡与圈中许多明星私交甚笃，他们愿意免费上他的节目。曹可凡透露，刘翔对真人秀一概拒绝，却每年都接受他的邀请，“他跟我说，曹老师，你那种严肃认真的节目我愿意来谈，真人秀给我上千万我都不要。”

建议成立真人秀创新基金

真人秀越来越贵是不争的事实。

“高的2亿多，不投资七八千万，都不好意思说是真人秀。”曹可凡细数节目制作各环节：除了演员天价酬劳，还有版权费的大幅跳价。

据其所知，一档知名歌唱选秀节目，几年来外方把版权费从几百万元猛增到上亿元;有的制作公司与收视平台签订收视对赌协议，一旦收视率未达标，赔款损失惨重。

由此，行业生态也陷入了畸形的“怪圈”。曹可凡称，如今出现了收视率造假现象：“贿赂”收视调查样本户，“攻关”节目调查公司人员，“购买”收视率，成为行业“潜规则”，“是否普遍我不知道，至少不是孤立现象。”

曹可凡笑言，现在电视台领导都很焦虑，电视节目模式创新成了老大难，“买完欧美买韩国，现在韩国也买完了。”

曹可凡建议，各大电视台出资成立真人秀创新基金，向业内人士和社会力量征集好的节目模式创意，重金奖励优秀者。

“现在一个台一年两到三个真人秀，模式抄来抄去，天天播月月播，晚上刚放完紧接着又重播一次，极大浪费公共资源。”他最痛心的是卫视真人秀吸走了电视台的人力财力，挤占地面频道的生存空间。

“《可凡倾听》作为文化访谈节目移到了上海艺术人文频道播出，这个频道就是习近平总书记在上海时倡导设立的，他认为应该有一个专门讲高雅艺术的频道。”曹可凡说，自己的节目收视率不高，但上海电视台仍给了他相对宽松的环境。

据其介绍，目前上海东方卫视已经建立了一个“媒体公益群”，涵盖电台、电视台艺术人文频道的高雅节目，专门为这些节目提供资金支持。

“营养过剩和钙质流失”

王安忆曾说，我们敢不敢写一本“不太好看”的小说?曹可凡借此说出，我们敢不敢做一档“不太好看”的电视节目?即没那么热闹、面向小众的文化精品。

最近，曹可凡刚完成了多位昆曲表演大师的系列专访。他回想2003年《可凡倾听》创办的初衷，刺激他的正是前一年多位文化大师的相继去世。此后他开展了全国范围的“抢救工程”，留下启功、孙道临等一批大师的珍贵影像资料。

如今，要做节目12周年纪念回顾，他特意题名“文化的力量”。

“现在的真人秀只是表面的繁荣，无法掩盖苍白和单一的内核，营养过剩背后是钙质的流失，也就是缺少文化的力量。”曹可凡说。

每次出差，曹可凡随身会带一本《收获》杂志，这次参会也不例外。他边翻阅边感慨，这么好的一本杂志只卖15块钱，和上亿元打造的真人秀比，提供的养料哪个高?

“这是中国电视泛娱乐化的20年。我不希望孩子只知道看真人秀，不看经典。”在家里，曹可凡控制自己11岁的孩子看电视，每天只有一小时，除了动画片就是HBO经典外文片。

曹可凡也有很喜欢的真人秀，包括央视《中国汉字听写大会》、寻亲公益节目《等着我》，江苏卫视科普类节目《最强大脑》，浙江卫视的《奔跑吧兄弟》，湖南卫视的《真正男子汉》，还有东方卫视平民房屋设计改造的《梦想改造家》等，各自都有很好的社会引导意义。

“好的真人秀核心是真实，其次是情怀。真人秀拥有这两点，才算成功。”曹可凡说。

他不怕同行非议，“中国现在最缺文艺批评，大量的要么是谩骂，要么是追捧的‘红包文章’，没有真正有质量有见地的评论。批评是中性词，大家不要把它看作责难。”

“凡事要讲规矩”，准备好被网民骂

谈及网剧《太子妃升职记》下架事件，曹可凡认为理应如此。“现在俗和污的收视率高，有情怀的反而低，做污的其实谁都会，感官刺激的东西不用动脑子。”

曹可凡引用习近平总书记近期在党的新闻舆论工作座谈会上所说的“澄清谬误、明辨是非”8个字。他介绍，即使在香港和台湾地区，也有专门机构审查电视节目，出现恶俗的内容也会接受投诉和发出警告。

曹可凡认为，广电总局应该对亲子类真人秀节目做出限制。他在国外访问时发现，有个国家政府规定少年儿童不能出现在晚间9点以后播出的直播节目中，以保护他们的身心健康权益。

他说，反观我国亲子类真人秀，拍摄中有没有心理师监测孩子的心理状态，进行评估，要打上大大问号。孩子情绪失控的场面，往往被电视导演包装成收视卖点。

去年7月，广电总局发布了《关于加强真人秀节目管理的通知》，此后还面向各卫视高层和真人秀节目总导演举办了真人秀节目培训班。

“电影《老炮儿》里就说，凡事要讲规矩。”曹可凡认为，上述文件指明了方向，但还不够具体，执行力欠佳。他建议针对真人秀出台明文条例，成立委员会摄前审查立项、播后审核相关节目，超过界限就予以警示、整改甚至下架。比如，规定晚间7点到10点档的节目合理比例，新闻、文化、真人秀节目各多少，重播的次数和时间等，形成科学健康有序的电视环境。

曹可凡笑称，已经做好了被网民骂的准备。去年两会上，他即兴批评高尔夫球场背后环境污染和可能存在的腐败问题，就遭到许多高尔夫球爱好者的抗议。

曹可凡重复那句话，“澄清谬误明辨是非”，“文艺创作都是戴着镣铐跳舞，在规矩范围内发挥聪明才智，可以开辟更广阔的天空。”(澎湃新闻网记者 陈竹沁)